沈怡不怕火烧眉毛,只须等待即可清者自清,她的耐心储备还足,得分一些给大靠山,主动去面见魏鼎铭。
“董事长,事情就是这样的,我敢肯定集馨园的设计案没问题,听说倒塌是从底层南面的洗浴中心开始的,我想可能是那家店装修时破坏了主承重墙才会引发局部坍塌。这个月调查结果大概就能出来,到时我会联系媒体出面辟谣,并且起诉公布我私人信息和诋毁我的网友,要求他们为我恢复名誉。”
魏鼎铭全程笑微微的,忧虑向来不易在他油光水滑的脸上落脚,更衬得那些着急的高层们杞人忧天。
“沈工你别紧张,运气这东西忽高忽低,只当你这个月走衰运,过了初一就没事了。”
他并不完全相信沈怡,暗暗关注着事故进程,从公布的信息里获取了正确判断,才会不失时机地向她卖人情。
沈怡大致猜到了,顺着他的心意回报感激。做对的事情比把事情做对强,在职场上的重要体现就是:给老板面子。
下班时邱逸来了,他想沈怡痛失女儿的抚养权,受到不小打击,既无力帮助她,便尽量不去打扰,使其能安静地疗伤。这个月强忍相思,未曾主动接近她。今天受迅速扩散的不利舆论刺激,再难克制关心。
“沈姐,集馨园那事……你不要紧吧?”
沈怡知道他近来疏远自己的原因,人性里多少含有“无中生有”的感性,也就是俗称的“作”,闲着没事免不了猜想:“人家真爱都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能连着一个月不找我说明没投入多少感情嘛。”
倒不会因此生气介怀,但看到他担心的样子又忍不住试试深浅,故做愁容道:“我正想找你呢,这件事估计麻烦了。”
邱逸大惊,不禁靠至身边,急切询问:“你真有责任?”
“嗯,那会儿建设方想减少楼板的配筋量,勾兑了我们和监理,背着建设局改了方案。”
她把老李的罪行移花接木到自己身上,让邱逸结结实实挨了记闷棍。
他呆呆注视她,鼻孔里喷着凉气,眼里飘起暴雪,搞不好会被她崩塌的人设砸死。
她不能把玩笑开过火,乍然大笑:“看把你吓的,逗你呢,我真敢那么干,早被警察带走审问了。”
邱逸舒缓的眉头蓦地竖起,勾勒出愤怒。
“你太过分了!”
听到闻所未闻的啸音,她发觉玩笑已然过火,连忙赔笑:“我就是顺口胡诌,你别当真呀。”
小青年竟不受哄,埋怨她胡闹。
她嗔怪:“我看你平时脾气挺好的,闫嘉盛经常对你说一些超傻逼的话,你都不生气,怎么独独冲我发火?”
邱逸字正腔圆强调:“你可以开任何玩笑,就是不该故意败坏自己的人品!”
仿佛在宣读庄严教条,容不得人反驳。
她只好问:“为什么?”
“……因为这样显得你在故意让我跟你保持距离。”
他面已羞红,仍以诚相告,觉得如今人伦禁忌已排除,想实现愿望首先需要勇敢。
听到这不是告白胜似告白的句子,沈怡恍惚重回学生时代,只在那时她的心才会因异性的示爱咚咚乱跳。
十几年过去,脸皮早磨厚了,心动也能表现得无动于衷,并非故作姿态,是不宜接受这份厚礼。
人家比我小五岁,品行端正,家里还有个罗刹似的老母,断不会接纳中年离异的儿媳妇,我何必给自己惹是非,兼误人子弟?
前些天和沈敏聊天就曾提到这个话题。堂姐建议她先找个男人取乐,弥补过去几年守活寡的亏损。
“你看你年纪不算大,得有点追求啊。性、欲也是生活质量的一部分,长期压抑激素失衡,容易加速衰老。”
沈怡没她前卫,却很赞同此说,黑白二色的水墨画还讲究浓淡相宜呢,清心寡欲把日子过成白纸一张也太没滋味了。
“年轻姑娘要靠矜持壮大她们待价而沽的资本,你我这种单身大龄女还在乎啥啊?得快活时且快活,千万别蹉跎岁月,虚度光阴。”
沈敏热心地介绍对象,当场拿出几个供她择选。她浏览一遍,没一个中意,并非那些男人档次低,是身边搁着个鲜桃似的邱逸,不由自主拿来对比,就觉得其余人都不入眼了。
此刻他活灵活现立在跟前,两颊生晕,双眸含情,仿佛贴着请君享用的标签。
寂寞多年,她刚刚解除枷锁的灵魂终究不太、安分,好比饿久了的人,美食入眼,饥肠便被狠狠撩拨。
一些政治不正确的念头像稗草侵吞心田,寻思:“要是他没奔着结婚去,只谈谈恋爱,我倒乐意奉陪。”
邱逸投石问路未果,更窘了,干净俊秀的脸配上憨憨的表情俨然情窦初开的小男生。
“沈姐……你怎么不说话?”
沈怡瞧着他,怎么看都像诱惑,因天真无邪,效力更强。
只远观不亵玩……总是无妨的。
她自筹自控力强,立好flag发出邀请:“今晚你加班吗?”
“不加。”
“有没有别的安排?”
“也没有。”
“那一块儿去喝一杯吧。”
搁以前她准会领他去餐厅或小酒馆,就着啤酒撸撸串,像大姐姐带小弟弟。离婚后打算先摆脱“油腻老阿姨”作风,找回青春活力,于是选了常和沈敏聚会的夜店。
昏暗的室内,灯光有了水的质感,梦寐般萦绕身侧,顺眼的更顺眼,动人的更动人。
约会场地更换想必有特殊预兆,邱逸揣测她的用意,悸动似火焰腾挪变幻,反应跟不上来,几次答话都慢了半拍。
“你在想什么?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这里有点吵,听不太清。”
“今天店里有派对,过会儿会更吵,你以前不常来这种地方吧?”
“有时朋友聚会也会去,一个人没去过。”
“哈哈,你一定错过了很多艳遇,在这儿像你这种帅哥一落单就会被人搭讪。”
“是吗。”
“不信我走开,你试试。”
沈怡作势要走,马上被他拦住。
“沈姐,你别走。”
已数次上当小白莲仍学不乖,她笑嘻嘻拍着这枚开心果,打趣:“怕什么?你瞧这里的妹子个个年轻漂亮,男人看了都会想入非非。”
店内的确美女如云,环肥燕瘦,姹紫嫣红,可邱逸看不到无边春色,只对眼前人遐思联翩,觉得她的笑和往常迥异,宛如夏花盛放,灿烂炫目。若酿成美酒,定能令他一世沉醉。
正自怨拘谨,酒保来抢夺宝贵时间,向沈怡搭讪。
“姐,您今天气色特别好,是不是遇上好事了?”
沈怡取笑:“光线乱七八糟的你还能看清人的气色?装了电子眼吧?”
“不是,就觉得您精气神特足,特显年轻,要是把头发放下来,就跟大学生一模一样了。”
“是这样吗?”
沈怡乘兴解开发髻,她天生密发,匹缎似的飞散垂坠。笑脸仿若被黑云烘托的皎月,风情绰然。
酒保可劲奉承,她笑而不语,忽然扭头问邱逸:“他没骗我?真像大学生?”
这一求证其实是酒精支配下的放纵,她已微醺,紧接着将醉意过度给了邱逸。
他心慌点头,沙漠在体内迅速蔓延,急需水汽滋润。赶紧再点一杯啤酒,猛灌几口,唇边留下的一圈泡沫招来新调戏。
“看你都长白胡子了,快擦擦。”
沈怡笑着递上纸巾,见他难堪擦嘴,惋惜道:“长得这么清秀,一定很适合留胡子,那样更有艺术家气质。”
“……不是只有长相粗犷的男人才适合留胡子吗?”
“谁说的,你看越漂亮的女人留长发越有美感,同理,帅哥留胡子才最好看。”
“那我试一试,就怕……”
“你又没女朋友,还怕扎着谁?”
她肆意逗乐,把过去几年循规蹈矩的做派打烂砸碎,力求与自由亲密接触。这些举动需要合理的借口,她畅快饮酒,好让自己醉得更狠。
“沈姐,你别太过量,明天还要上班。”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杯了,我去趟洗手间,回来咱们就撤。”
走了一段路,她恍如步入天宫,步步腾云驾雾,满眼五光十色,地心引力衰弱至最低点,垫垫脚尖就能飞起来。
感觉真好。
她水草般飘荡着返回,邱逸身边多了两个妙龄女郎,正姿态婀娜地靠住吧台同他讲话,情境非常聊斋。
我就说嘛,小妖精们不会放过白面书生,一逮着缝就凑上来了。
照先前的说法她应该默默走开,成人之美,可此刻她心中也弥漫着妖气,产生类似护食的反应,走过去顺着踉跄步伐扑到邱逸肩上,揶揄惊讶的女郎们:“二位可以把他还给我了吗?”
觅食者们悻悻走开,猎物方面露惊恐,不知所措地扶住“天敌”。
“沈姐,你醉了。”
“嗯,不早了,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要干什么,沈怡没法细想,觉得最好做一片树叶,任浪涛载着随意游荡。
邱逸像刚涌出地表的溪流,还找不准属于自己的河道,充当她的倚靠又被她牵制着走出酒吧。
十月乍凉,夜晚的露气寒意逼人,沈怡吃不住冷,往他怀里缩了缩,就此被那股暖意粘住,不愿离去。
淡淡的栀子花香,已是他的标志之一,连衣物柔顺剂都能一用好几年,真是个长情的人。
她的手掌刚好碰到他的颈项,被突出的锁骨钩住,像触碰一截象牙,溜下去便滑进领口,没有一丝滞碍。
全是巧合,怨不得她。
这男人瘦不露骨,胸肌的质感也像是锻炼过的,有着建筑师们追求的流畅线条。
她一边评价一边取经般摩挲那片温热的柔滑,青年的心跳得极快,有力撞击她的掌心,好像迫切地想跳到她手中,被她捧住似的。
这时她发现,令她放心的自制力就是薛定谔的猫,有无全在一念间。
目前的她只做邪念生产商,已经是很露骨的揩油了,可是没关系,反正喝醉了,脑子不清醒,事后有的是借口洗白,何不趁失误解放天性?
邱逸感觉怀里的女人通了电,迫使他不住抖战,渴望做飓风里的蕉叶疯狂舒卷,本该送她回家,却颤声问:“沈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违背理智的试探得到呼应,她像陷入流沙,更紧密地腻着他,声音也裹着电流。
“你想带我去哪儿就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