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黄如意缓缓地走进来,淑亭忙站起来给她施礼,她挥挥手,“卫孺人免礼,倒是让你久等了,宝儿哭闹,本宫这个做娘亲的少不得哄哄她。”
淑亭忙说:“不敢,不敢。”
两人坐着喝茶叙话,气氛还是比较平和的。黄如意背后有东阳公主,虽然公主目前失宠了,但是她毕竟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随时有起复的可能,暂时还须恭维着黄如意,至少面子上一定要做到位。至于黄如意,惠王纳淑亭时,为了后宅的平和,亲自去东阳公主府上说了,只是借助于卫家的势力,绝对不会影响的黄如意正妃的位置。东阳公主此时正失宠于皇帝,被禁令不得进宫,还指望着惠王与丽妃在皇帝面前替她说好话,只能同意惠王纳卫氏女。
形势比人强,纵使黄如意再骄纵,现在也知道该低头,因此极力按捺住脾气,好声好气地同卫氏说话。
等卫氏走后,她一挥袖子,扫落一桌子的瓷器,狠狠地骂了一声:“贱婢!”
侍女走进来,怯怯道:“王妃,殿下他醒了。”
黄如意回了一趟家后,老实了许多,现在开始让人喊她王妃,而不是县主了。她看了一眼狼藉的地面,说:“让人收拾干净!”
侍女们正在服侍惠王梳洗,黄如意走进来,接过帕子替他擦脸,她不惯干这伺候人的事情,不留神把水溅到惠王的眼睛里,惠王皱眉,不耐烦道:“让丫头们来吧。”
黄如意扔了帕子,闷闷地坐在一边,问道:“表哥,舅舅什么时候能让我娘入宫啊?”
惠王伸长双臂,让侍女们服侍穿衣,闻言道:“放心把,我已经安排好了。”
黄如意喜笑颜开,“嗯,我相信表哥!”
说实话,惠王是真心不喜欢他那公主姑母,黄如意更是肖似其母,这对母女实在让惠王日子过得不那么美妙。如果可能,惠王是希望东阳公主就一辈子安安分分待在公主府,但他母亲丽妃在皇帝面前不如东阳公主说得上话,宫外要靠卫淹等人去揪太子的错,宫里还是要靠东阳公主。
……
自皇帝卧病后,便久居太康殿,偶尔召后妃们前去侍疾。贤妃与丽妃负责后宫事务,不同于其他的妃子,她们每日都去太康殿看望皇帝。公主皇子们也纷纷去太康殿服侍父皇,皇帝对着儿女们和颜悦色,但是面对太子与惠王两个成年且身强力壮的儿子,脸色就不是那么好了。特别是太子,因为李孟府的事情,尽管现在还没查清楚是否与太子有关,但老皇帝就是看他不顺眼,以至于不许太子进殿侍疾。
又因为卫兰亭做了太子良娣的原因,现在老皇帝看贤妃的眼神也微妙起来,丽妃贤妃退出一射之地,如今最得宠的反而是生了十五皇子刘祥的周婕妤,十五皇子才三岁,长得白胖可爱,稚子无邪,老皇帝最疼爱这个幼子,要不是因为怕病气过给他,恨不得天天都见到他,周婕妤母子一跃成为后宫的红人。
在这种情形在,兰亭渐渐又开始了每日去长宁宫的日子,太子奇道:“现在不避嫌了?”
兰亭大咧咧道:“不必了,在有心人眼里避嫌或者不避其实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跟以前一样。”她瞅了太子一眼,这位最近日子可不好过,皇帝不待见他,他作为孝子贤孙还得每日去太康殿接受皇帝的冷眼,这储君当得委实不是滋味。
太子顺势往榻上一倒,作出十分委屈的模样,“父皇见我就如仇人一般,兰亭,你说要不这太子我不当了,咱们找个地方隐居去吧?”
兰亭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你说真的?”
太子苦笑一声,“确实,当不当这个太子也不是我所能决定的,父皇啊父皇!”
兰亭将屋子服侍的宫人都遣出去,让青梨在门外守着,然后道:“清者自清,如果没有做过就不必怕什么!”
太子看了兰亭一眼,反而笑了,“惠王想借李孟府的事情攀扯我,至于证据么,真真假假无所谓了,只看父皇信或者不信。”
兰亭凛然,太子起身盘坐在榻上,问道:“害怕了?”
怕,怕得要死,兰亭自认这世上她最爱的是她自己,她好好一个人,能活着谁愿意死啊。不过这会儿肯定不能这么说,她捂着头,皱着眉,装作头疼复发的样子。
太子轻轻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背,“你好好歇着,孤有事,先走了。”
兰亭躺在床上,被子蒙着头,连晚饭也没有吃,青梨与葡萄两人偷偷进来看她,不敢说什么,点了一盏羊角灯,又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太子很失望,兰亭心里都知道,他希望自己能跟她同生死,共富贵,可兰亭没法承诺他。两人地位本就不对等,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再者以她对太子的感情还做不到这个份上。太子对她也未必到那个份上,不过是男子的独占心作祟罢了。
想通了,兰亭不再纠结,让人端来晚膳,吃饭皇帝大,饿谁都不能饿到自己。
宫里最近热闹得很,惠王为父分忧,耗费万金做道场为皇帝祈福。这事儿被御史弹劾,虽然道场没有办下去,但是老皇帝对惠王的脸色好了点,还把惠王推荐的一个白胡子自称年已过百仙风道骨的道长仙师给留在宫里。据说这位仙师炼丹很在行,皇帝吃了他的仙丹精神都好了两分。
“真有这么灵丹?”兰亭听贤妃说起时,还不大相信。
贤妃道:“听说这丹药多用水银、铅、丹砂、硫磺,谁知道有用没用?”
“这可都是能致人死亡的药物,炼出来的丹药能是什么好的!有那秦皇汉武的例子在前——”后面的话兰亭及时咽下去了,却似乎明白了老皇帝吃丹药的意图,舍不舍权势地位,死马当活马医呗。
“你明白就好了,人都有一死,可没几个人能看开,皇帝更是如此。”贤妃轻笑一声,“太康殿今日有一出大戏呢,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兰亭好奇追问,贤妃笑道:“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热闹着呢!”
两人坐上舆车一道去了太康殿,在殿门口,遇见了抱着儿子出来的周婕妤。周婕妤墩身福了福,“妾参见贤妃娘娘。”
“免礼。”贤妃让她起身,随口道:“怎么不在里面侍奉皇上?”
周婕妤垂着眼睛说:“回娘娘,祥儿有点不舒服,皇上让妾带他会宫。”
十一皇子奶声奶气地说:“丹药好吃!”
周婕妤忙捂住孩子的嘴巴,“娘娘,这孩子乱说话,妾先告辞了。”说完便匆匆离开。
贤妃感叹一声:“周婕妤倒是个聪明人,走吧,咱们进去。”
两人进了屋,老皇帝精神还不错,见了兰亭挺挺高兴,“兰亭儿也来啦!”
“是呀,前些日子不敢来打搅您,现在陛下龙体安康,兰亭便随着娘娘过来看望您,您精神真好,想来是大安了!”
贤妃道:“这孩子一直惦记着您的身子,一定要来看看您。”
皇帝笑道:“好孩子!”
兰亭小时候不懂事时私下也叫过他一声姨夫,皇帝拿她当做亲近的晚辈对待,只要不提起太子时,那脸色都挺好的。
说了一会儿话,就有太监过来禀告:“丽妃娘娘,东阳公主在殿外求见!”
过了这一两个月,皇帝心里的怒火少了一点,再加上仙师说的话,于是开恩让东阳进宫。
丽妃与东阳公主进来,东阳公主行了三跪九拜地大礼,先陈诉自己的过错,然后再说兄妹情,最后求皇帝宽恕。丽妃在一边敲边鼓,皇帝顺势教训了几句,然后原谅了妹子。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出门了一趟,之后会努力每天更新的!明天见。
ps:最近在看灵剑山,真的好好看啊,差点看得忘了更新,必须检讨自己。。
第47章
东阳公主激动万分。眼泪瞬时就流下来, 经过了失宠的那个两个月, 她才明白没有皇兄的宠爱, 她的日子有多么难过。
皇帝让萧敬扶她起来, 道:“东阳,你也是做了祖母的人了,该懂事了, 朕不能照拂你一辈子。”
东阳公主不肯起来,跪行至皇帝膝下,抱着他的双腿大哭。
卫兰亭与贤妃在隔壁屋里听到东阳公主的哭声,啧啧两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说句不厚道的话,东阳公主能有今日都是她自找的,仗着皇帝的宠爱,与驸马两人为非作歹,仗势欺人,连宫妃都不放在眼里,东阳公主每次进宫活脱脱像她才是后宫的主人一样, 得罪了不知多少人,也就是皇帝还能罩着她,若是老皇帝不在场了, 她决计不会有好日子过。
贤妃镇定地喝着茶,一派波澜不惊的样子,刚才丽妃与东阳公主进来时,她便拉着兰亭去了隔壁的屋子, 待这兄妹俩和好后,她让宫人捧着茶,带着兰亭走出来,先笑道:“妾要恭喜皇上,如今公主想过来,您再不必替公主忧心了。”
丽妃瞪大眼睛,“贤妃姐姐与兰亭也在这里?”
东阳公主也看过来,眼里闪着愤恨的光,她哀求皇兄原谅的模样太不堪,不愿意人看到,却没想到贤妃与她外甥女也在,当下也不爽了,嚷道:“皇兄,怎么连闲杂人等也在?”
语气里有些质问的意思,丽妃心里大骂糟糕,果然皇帝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贤妃日日都过来侍疾,兰亭儿也关心朕的身子,这难道就是你口中的闲杂人等?”
至少她们不会像你这个妹妹一样总是让朕操心。后面一句皇帝没有说出来,到底还是给东阳公主留了一两分面子。
丽妃帮解围:“皇上,东阳不是这个意思,她是关心您呢,只是担心殿里人太多打扰了您养病,对不对,贤妃姐姐?”
贤妃扯了下嘴角,“丽妃妹妹说是就是吧。”
东阳公主张张嘴吧,还欲说些什么,她的驸马黄世昌被判了流刑,流放到岭南一带,她想跟皇上求情,让驸马回来,最不济也要改到近一点的地方流放,湖广等地就不错。
丽妃拼命地给她使眼色,生怕她在说出来得罪了皇帝。
兰亭见她们两人你来我往的打眼色,眼睛都快抽搐了,不由得好笑。皇帝知道他妹子的本性,也不去管她,只管跟贤妃说话,又问兰亭最近读了些什么书?
兰亭道:“回皇上,兰亭最近读了大周山川志,书里主要讲的是咱们大周境内有名的山川河流,掺插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
皇帝来了兴趣,与她说起多年前出京游历见过的名山大川,那时候他还年轻,精力充沛,回想年轻的时候,皇帝的谈兴更甚,知道兰亭喜欢风土志,还让萧敬去御书房找几本关于异域的风土志给她,“胡人那边跟我们大周更是不同,他们骑马射猎,逐水草而居,连吃的盐都向大周买。”
话题不知为何转到这上面,东阳公主的脸色大变,黄世昌的罪名中有一项就是私自向胡人贩卖私盐,其性质之恶劣等同于通敌叛国。
她把求救的目光转向丽妃,丽妃想起了她们的计划,尽力挤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皇上,大郡主活泼可爱,只是最近不是特别安稳,生了一场小恙,我与东阳都很担心她,想向道长求一道平安符。”
大郡主是皇帝的第一个孙子辈,皇帝疼爱她,笑道:“李道长过会儿会亲自给朕送丹药过来,正好可以问他要。”
李道长自称是老子李耳的后人,老皇帝在他的面前也不敢拿十分的君仪,只把他当做活神仙一般恭敬的对待。因此李道长在宫里的地位颇高,除了皇帝,谁的面子都不给,即使是丽妃与东阳公主想为大郡主求符,也要通过皇帝。
丽妃与东阳公主互相看了一眼,均有得意之色。兰亭看在眼里,朝贤妃努努嘴巴,贤妃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不多时,李道长过来了,他并不是给皇帝送药的,只见他面带急色,颤声说:“皇上,丹炉炸了?”
皇帝吃了一惊,忙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李道长道:“这一味延年益寿的丹药与平常的丹药不同,它需要一味药引子才能成丹。”
“什么药引子?”
李道长沉声道:“需要皇上至亲之人的血肉做药引才行。”
至此兰亭已经全部都明白了,这位李道长是惠王引荐给皇帝的,而皇帝的至今之人,从血脉上来说,再没有比东阳公主更亲近的了,两人同父同母,流同样的血,就是太子惠王等人也比不上。原来这就是贤妃让她看得一出大戏啊。
果然,就听丽妃说:“皇上子嗣众多,惠王更是至孝的人,这个孩儿曾许愿代父受苦,不如这药引子就让惠王出了吧,想来他一定愿意的。”
一提到延年益寿、炼丹啥的,老皇帝的脑子就不太清楚了,听了丽妃的话他有几分感动,“惠王是个好孩子。”不过他到底有几分迟疑,“这药引子的事情,古往今来也没有个定数,是否有用还说不定。”
李道长适时地开口了,“皇上,惠王殿下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他望向东阳公主,“长公主与您一母同胞,若是她肯出这药引,必将事半功倍!”
按照计划,东阳公主站起来,坚定地说:“皇兄,我愿意。只是小小的药引罢了,就是让我为您而死,我也情愿。”
皇帝还在犹豫,“这不太好吧?”
东阳公主义正言辞地说:“只要皇兄的身子能好起来,这又算的了什么。李道长,我随您去太清宫取药引。”
太清宫是皇帝在宫里安置李道长的地方,东阳公主去太清宫割肉,啧,谁知道,到时候是真割还是假割?
上次东阳公主装晕,才几针下去就疼得演不下去,这次让她割肉,兰亭怎么就觉得不可信呢?
割肉做药引子不是小事,皇帝陷于两难中,犹豫不定,贤妃这时候开口了,“皇上,这是东阳公主的一片心意呢,她不但是为了自己的兄长,更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毕竟大周离不开您。”
兰亭顿时明白贤妃的意思了,也帮腔:“皇上,公主大义,让兰亭钦慕不已,兰亭深受皇上的隆恩,若是兰亭的血肉有用,情愿先给皇上做药引,只愿皇上您能长命百岁!”
东阳公主连声道:“对呢,我只愿皇上千秋万载!”
皇上满心感动,“东阳,你是朕的好妹妹。”
兰亭站起来,笑道:“兰亭身为小辈,不如让我来服侍东阳公主取药引子。萧公公,烦您让人拿个白玉盘子过来。皇上,再借您这把削铁如泥的龙泉宝剑一用。”
皇帝颔首,萧敬着人取来白玉盘,然后亲自把挂在点漆驱邪的龙泉宝剑取下来给兰亭。
兰亭将宝剑放在东阳公主手里,然后捧着玉盘站在她面前,肉眼可见,东阳公主的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甚至还渗出了微微汗液。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削向兰亭,兰亭反而笑吟吟的,“公主,请吧。”
这场景是丽妃等人没有预料到的,她们本来想着在皇帝面前演一场戏,后面的药引子反正也没人知道是不是真的,哪知贤妃与卫兰亭竟然推波助澜,似乎非要东阳公主割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