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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落地窗,浅淡的光线折进来,薄薄一层,覆在他那张年轻且英俊的脸上。
    眉浓眼凛,神色冷淡。
    周池总觉得自家盛总特别像一幅世界名画,好看衿贵中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他犹豫:“盛总,毕竟事情出在银盛,这个人也确实可怜,要不要您出面安抚几句?”
    周遭陷入一片死寂,甚至连针尖落地都清晰可闻。
    良久,盛连浔才淡淡开口。
    “周池,”他长眉微挑,似笑非笑,干净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节奏缓,却带来强有力的压迫感,“这样吧,我们以后做悲天悯人的大慈善家,兼任世界维和大使,你亲自给我挂上金质勋章,上面就刻‘菩萨心肠,百世流芳’,怎么样?”
    周池眼观鼻鼻观心,紧紧闭上嘴。
    他倒是忘了,这位小盛总并不是好惹的性子。
    盛家是北市首屈一指的大家豪族,祖上便是高门大户,家境殷实,后来投身实业,建立了庞大的企业集团,一代代累积下来人脉和财富。
    在北市完全是呼风唤雨的角色。
    盛家的门风严,因此虽然家大业大,也没出过什么纨绔子。
    只是多年前出了平夏儿童康健园那件失火惨案后,一向强势的盛夫人苏越乔一病不起,觉得对儿子亏欠太多,盛家上下对盛连浔这个独子很是骄纵宠溺。
    这也养成了他不爱守规矩,做事狠厉果断的风格。
    当年那起工人失踪案几乎动摇盛氏的根基,盛连浔也受了不少挫,可顶着腥风血雨他硬是撑了起来,尽管年纪轻,这几年一样把董事会那群嘴碎事多的老家伙治的服服帖帖。
    盛连浔自正式接手盛氏以来对外一直相当低调,鲜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也难怪他会对周池的提议不快。
    周池看得出盛总的心情不太好,因为他又在看那幅画了。
    盛连浔起身,踱步到画前,画上是大片的留白,只有一双眼睛,几乎每一处线条走向他都已经熟记在心。
    脉脉的杏眼,形状漂亮,长睫浓密,微微上翘,含着光。
    周池实在不解,盛连浔为什么对这双眼睛如此情有独钟。
    “盛总,要是您喜欢这种类型的画,我派人再采购几幅。”
    起码能让这间办公室看起来多一点人间的烟火气。
    谁知盛连浔垂着眸,神色慵懒:“不喜欢。”
    “……”
    那您天天看八百回,是有什么大病吗?
    看穿周池的不解,盛连浔极浅地勾了下唇:“听没听过卧薪尝胆的故事?”
    ……这就有点瞧不起人了。
    周池面无表情:“盛总,我也是上过学的。”
    好歹他也名校毕业,这种复仇故事只是他的学龄前读物好吗?
    等等,复仇故事?
    周池脸色复杂又微妙。
    “盛总,又有人拍视频上传了。”
    这场劫持来得突然,商场人员杂乱,不乏有胆大的跑到顶楼偷猫着找个角落拍视频上传赚眼球,周池把手机拿给盛连浔看。
    视频里,挟持男子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穿得破破烂烂,身上沾着斑驳的血迹,眼睛里射出疯狂而热切的光,他手持一柄锋利的尖刀,对准孩子的咽喉部位,坐在天台边缘,两个人似乎摇摇欲坠。
    男人是个练家子,孔武有力,早先做过多年的贴身保镖,胆大心细,反侦察能力很强,相比之下,和他周旋的保安队大叔们完全处在下风,既不敢上前,又劝不下来。
    孩子年纪小,受了这么大惊吓,这会儿眼神呆滞,面色惨白,王队长心疼,稳住男人的情绪,劝他喝点水,先冷静一下,会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不知道多久没有像样的吃喝,男人的嘴唇发白,干裂出一道道细口,他舔了下嘴唇,终于说:“给我瓶水,找个女的过来送。”
    王队长笑着,拿上瓶装矿泉水,慢慢靠近他,另一只手掌向下压:“咱们哪有女保安,我这么大年纪了,怕啥,我给你送。”
    谁知男人眼睛尖利得很,他啐了口唾沫,发狠道:“我一看就知道你有两下子,给老子滚,再往前走我就和这个小崽子同归于尽!”
    刀尖往前一送,几乎挑破孩子薄薄的皮肤,王队长立刻不敢再动。
    顶楼现在哪有女人,围观的人都堆在那扇巨大的透明玻璃门后,一步不敢往前来。
    眼看那男人的情绪愈加疯狂,大家除了着急外一筹莫展。
    “让我来。”
    喘息还未平,却丝毫没有影响说话人声音的动听。
    桑宁的声线温柔又清亮,似林籁泉韵,既有清晨拂露的干净,又有林间落花的轻柔。
    过耳难忘。
    “我叫桑宁,”她摘下口罩,深吸两口气调整气息,再次重复,“让我来。”
    周围有人倒吸了几口冷气,不知道是为她的大胆,还是为她那张脸。
    小巧的鹅蛋脸,雪肤花貌,唇如点樱,那双眼睛生得尤其好,形状饱满的杏眼,圆且润,眼梢微翘,两道浅眉细而弯,如同天鹅绒一般,婀娜地覆在眼睛之上。
    王队长犹豫:“桑小姐啊,这个情况很危险的,你一个女娃娃,还是别冒险,等警察来再说吧。”
    “那个孩子叫郑乐北,受过严重的心理创伤,我是创伤心理治疗师,他是我的病人。”桑宁平和地解释,她的眼神沉静而镇定,找不到任何畏惧和慌乱,“他亲眼目睹过母亲的死亡,年纪还太小,本来心理承受力就很薄弱,所以这种胁迫对他来说,每持续一分钟,都会造成巨大的伤害。”
    “我们可以等,可是孩子不能等,那个人身上有血,我担心孩子已经受伤了,我会见机行事。”
    不等王队长再劝她,桑宁拿了瓶矿泉水,试探着向天台方向走了几步,素白的手向前一递,盈盈笑道:“大哥,您消消气,就当我是新来的女保安,来给你送水。”
    “女保安舍身送水”的视频立刻被录下来发送传播。
    “啪”,笔尖骤然断裂,在纸上画下了曲折的痕迹。
    周池还是第一次见到盛连浔如此失态的模样。
    他蓦地站起,十指有力地叩在桌面上,眼睛死死地盯着视频里那个自告奋勇的女孩儿,虽然离得有点远,可盛连浔一眼就认出那是谁,他眼底黑沉,惊涛骇浪的情绪正被竭力掩盖。
    怎么会认不出,多少个午夜梦回,那道身影反复浮现,让他咬牙切齿地恨着,却又求不得,忘不了,放不下。
    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显出几分锋利,盛连浔静立许久。
    躲了这么久,还以为她一辈子都不肯再回来,这次倒是愿意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情节设计服务于故事内容,和内容关系不大的剧情有所省略,感谢阅读~
    第2章
    顶楼天台,大而空旷。
    有一角堆着花盆,不知道种了些什么植物,借着春风,其中发出几根新枝,绿苞如珠。
    桑宁眉眼柔顺,小心地移动着脚步,男人则一脸警惕地瞪着她。
    见她细弱的模样,根本没有什么攻击性,男人才稍稍放下心来:“你先把瓶盖拧开,喝一口,然后扔过来。”
    桑宁顺着他的话照做。
    她纤瘦,白色的长裙外罩一件米杏色的针织开衫,温柔中透着单薄,有种轻盈的美。
    垂顺的长发几乎及腰,脸小而白,只看侧脸,便觉得像一株滴水的百合,无端地又让人想到初绽的茉莉。
    干净又美好。
    “大哥,我们商量一下,”桑宁的嗓音轻缓,仿佛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这孩子还小,而且生病了,受不得惊吓,您也为人父母,将心比心,不管怎么样都不该难为孩子,要不这样,我来换他。”
    猛然听说要换人,王队长急了:“桑小姐,你不要冲动,女娃娃和小娃娃都是娃娃,要不我来换。”
    男人恶狠狠地说:“你给老子闭嘴。”
    王队长闭上嘴,免得激怒他。
    桑宁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蓬头垢面的男人。
    其实她心里也打着鼓,说一点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好在会点防身的手段,总比郑乐北在对方手里要好得多,再说了,警察肯定马上到,只要拖到那时候就安全了。
    男人虽然走投无路,但也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听到“将心比心”,眼神稍有松动。
    桑宁一直观察着男人的神色,就连一些细枝末节的表情也尽数捕捉到,见他有松弛的意思,索性弯腰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地上:“这是我的诚意,想跑也跑不快。”
    郑乐北这半天不说不哭不闹,男人早就怀疑这孩子不太正常,万一真出事,没了这张底牌,他只能束手就擒。
    男人仔细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内心飞速权衡。
    模样标致,看起来弱不禁风,高跟鞋丢在一边,地上满是碎石块,还有刚才对峙时砸烂的玻璃碴,她看起来并不在意。
    确实是张好牌。
    既然好牌递到手里,哪有不接的道理。
    他凶狠地让所有人退后,然后指着桑宁:“你把两只手举起来,举高,然后慢慢往这走,敢耍什么歪心思,老子弄死你。”
    “别担心,我自愿换他,哪敢动别的心思。”
    桑宁瘦弱的脊背挺得很直,她按照要求举起双手,一步步慢慢地向他走去。
    还有几步的距离,男人忽然快步跨过来,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似乎就在瞬间,那人把郑乐北向前一丢,接着用胳膊圈住桑宁的脖子,将她死死地揽在身前往后拖,刀尖直指脖颈处。
    郑乐北被王队长接住,看了眼桑宁,急躁地跺了跺脚,先把孩子抱离现场。
    见郑乐北被接走,桑宁心里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被勒得喘不过气,难受地咳了几声。
    “你们这些弱鸡都给我往后撤,再撤!撤到门后,要不然我先划花她的脸!”男人比划着,冰冷的刀尖晃动,离得太近,桑宁甚至觉得连脸上的神经都在不自觉地抽动。
    他有点不耐烦。
    为了保护桑宁,拖延时间,王队只好先顺着男人的意思,让大家撤到门后,偌大的天台空了出来。
    “大哥,这么极端的方式其实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就算我们俩从这里跳下去,也只能上一上明天日报的头条,最多一个星期,这件事就会被人抛在脑后,没有人会记得我们两个人是谁,也没有人会记得你女儿的故事。”
    桑宁艰难地同他周旋,试图劝说:“我了解过小葡萄的事,我向你保证,会竭尽全力以她的名字成立一个爱心基金,这种铭记更有意义,你还有什么要求也都可以商量。”
    被病痛折磨的形销骨立的女儿刹那间在他脑海里变得清晰,那么小的孩子,蜷缩在病床上,笑嘻嘻地安慰他“爸爸我超级勇敢的一点都不痛”,静静地等待生命最后时刻的来临。
    女儿的眼睛很大,他给她取名叫小葡萄,她是全世界最乖的小朋友,吃苦药不会哭,打针不会哭,就连最后走得时候都是笑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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