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ne想了想,撒娇道:
“Joey,我和爸爸都好想你呀。”
吴桥一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嗯。”
Anne犹豫了几秒,然后悄声道:“我说完了,晚安Joey,爱你!”
吴桥一:“晚安。”
说完,他挂了电话。
Anne每周都会给他打个电话,叽里呱啦通报一下这一周发生的事情,大部分围绕着她的无数个前任现任展开。
如果她不打来,吴桥一就会完全忘记这回事,对于英国对于剑桥对于家人,他离开了,便也没有半分想念。
他起身,快速回想起开学的第一天,脑子里划过一串热闹又清亮的说话声。
好像没有想象得那么坏。
他拿起笔,在墙上的日历上随手画了一个圈,点了两点,再画一道横杠——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再往前看,每天的日期之下都有一张脸,只是大部分是嘴角下撇的难过模样,或者是眉毛倒竖的生气状。
这是吴桥一的日记,没有一个字,只描摹着一天比一天差的心情。
今天是没有心情的心情,对吴桥一来说算是难能可贵的好事。
他回想着今天保持良好情绪的秘诀,耳朵里响起了佟语声清脆的声音,接着,他想起自己书包里躺着的那本《花间集》。
莫名的危机感燃烧起来了。
于是他抱着字典,看两分钟书便在房间里焦虑地转一圈,好不容易忍住没去把那书撕掉扔掉,竟就这么堪堪到了半夜。
集中精神读书是个体力活,吴桥一忘了吃助眠药,也就这么糊弄着睡着了。
清早,两个街道外的野水湾,起得比整座城都早。
佟语声窸窸窣窣起了床,眼睛还肿着,坏心情倒是和昨夜的月一起藏匿了。
昨晚临睡前,温言书偷摸着给姜红手机发了消息,说是明天不能和佟语声一起上学了,猜也知道又被他妈抓了个正着。
对于他家的破事儿,佟语声已经差不多免疫了。
心情其实说好也不好,只是不能任它坏着。
佟语声起了个大早,特意找出家里最好的鞋,来来回回擦了个干净,叼着个馒头便下楼去。
楼下的大爷今天听的是《锁麟囊》,佟语声走到楼道口,便跟收音机着一起唱道:
“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移动它半分毫?”
大爷在竹椅上抬起眼皮儿,瞅他:“嗓子这么亮,不去唱戏可惜咯!”
佟语声只笑道:“嗓子亮不顶用,气虚!”
大爷瞄了他一眼:“也没见多虚!”
佟语声咯咯乐着,馒头吃了大半。
路过张二刀家门口,他把剩下的一小口远远扔给了小黄,便是他这段时间里吃完的第一顿早餐了。
走到那窄窄的青石路尾,身后的一扇破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佟语声吓了一跳——这路两边的危房,是连野水湾的穷人都不敢住的地方,这么多年他从没见那破门里有人住过,今天却不知从哪儿冒出个人来。
一回头,开门轻微的动作让墙上沾着苔藓的墙皮掉落了几块,推门人娴熟地从墙后拿起扫帚和簸箕,将那墙皮拾起。
定睛一看,这人正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佟语声心里一惊,不由轻喊出声:
“衡宁?”
喊出声的那一瞬间佟语声便有些后悔了,他住在野水湾的居民楼里,都姑且不愿让吴桥一看到他的窘迫,此时冒昧地去喊衡宁,也未必不会让人感到反感。
但那人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中是坦然和冷淡:“早。”
看他没有排斥,佟语声的嘴又不听使唤了:“你也住在这里?”
衡宁不带感情地回答道:“前几天才搬来,上学近。”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木门内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这样的咳嗽声,佟语声在住院时经常听见,光隔着道墙,都会感觉到无法逃脱的窒息感。
但衡宁只是轻轻顿了顿步子,转身朝门内说道:
“爸,药都熬好了放在床头,一会儿不烫了记得喝。”
那边只勉强回了一串更加凄厉的咳嗽声,衡宁在门口停了三秒,最终还是转身,踏上了上学的路。
对上佟语声的目光,衡宁坦荡道:“我爸身体不好。”
他和吴桥一一样,是惜字如金的人,但佟语声敢伸手摸吴桥一的头,却不敢和衡宁多说半句话。
忽然理解到了温言书的恐惧。
正当他抿着嘴不知该说什么时,衡宁像是听到他的心声一般,问道:
“今天你没跟温言书一起?”
像是在质问学生的老师,佟语声一阵发寒,差点一句“衡老师”脱口而出。
看佟语声不说话,衡宁又补充了一句:“昨天早上我看你们是一起来的。”
应当是在解释自己没有恶意。
佟语声强迫自己放下恐惧,答道:“他妈管得很严,怕一起走耽误他看书。”
衡宁闻言,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那手表时佟语声都眼熟的牌子,学校门口的文具店有一排,二三十来块钱就能买一块。
接着他又看了看佟语声缓慢的步伐,开口道:“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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