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馆的时候是黄昏,今日天气与姜醒推测得相差无几,微微出了太阳,云絮很厚。
水族馆外是个人民公园,中央有一片占地面积很的荷花池,垂柳下有游客在休息,裴律与姜醒靠在栏杆上吃咸蛋黄雪糕。
池塘里的荷花开得繁茂热烈,碧色叶盘、径直花茎、饱满瓣朵白中晕着粉,有蜻蜓立于花蕊,随风轻轻晃动。
有随老人出来散步的小孩儿在旁边背古诗,一首接一首。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小荷才立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
由诗到词,背到后来的某一首,姜醒忽然贴近裴律神秘兮兮道:“她读错了,那是一个古今异音字,这里不应该念 chen, 应该念 cen,第二声,是美好的意思。”
裴律眼底升起很淡的笑意,他知道姜醒和一般语文都不太好的理工科生不太一样,他母亲是大学里中文老师,自小要他熟读古诗文,姜醒书包里甚至放着那种集全必背古诗的小册子,裴律问他说是失眠必备的催眠神器。
裴律逗他:“那你要不要去纠正她?”
姜醒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做法的可行性,一脸纠结,摇了头,又觉得有错不改严重违背科研工作者的底线和原则,所以最后他决定,派裴律去纠正那个还在摇头晃脑背诗的小孩儿。
裴律:“……”
姜醒看着那小孩儿一脸委屈巴巴、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心里舒坦了,他和裴律是在施行好事,为提高祖国花朵的文学素养尽绵薄之力,遂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姜醒很豪气地挥手,发话:“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寿星随便提。”
裴律好笑,默默打开点评软件收藏夹翻出上次姜醒发过来说看起来很好吃的店。
请客的是姜醒,找路的还是寿星。
新民大排档开在岚江边上,S 市四面环海,岚江是面向内陆的护城河,也是东部地区唯一一条有海水注入的淡水河。
江面宽阔,水草摇曳,岸边紫荆梧桐一字排开,黄昏时分有那么点 “半江瑟瑟半江红” 的意思。
这边是老城区,树根底下有人摆摊卖西瓜,青绿深纹,藤打卷儿,拍起来 “砰砰砰” 脆响,湃过井水后又甜又沙。
还有人卖豆腐花和龟苓膏,搁了冰块儿,勺上蜂蜜,一大扣送进嘴里冰得人抖了个激灵。
裴律挑了个酒旗下的座,姜醒不是本地人,指着菜单上一菜名想问裴律,裴律接起一个电话。
他们靠得很近,所以能听到是叶逸在祝裴律生日快乐,说准备了惊喜,方旭梁番和以前玩得好的朋友都在等他。
姜醒听到这儿就没兴趣了,坐直了,微微拉开他与裴律之间的距离。
裴律看了他一眼,他假装没看到。
第36章 比黄昏动人
姜醒不喜欢听叶逸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一直不明白叶逸干嘛老用那种莫名其妙的怪腔怪调跟裴律说话,他不舒服(想打人)。
不过大概是因为他和叶逸结了梁子,所以看对方哪儿哪儿不顺眼,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人类的缺点和狭隘他都有,无法免俗,也不想免俗。
他不要当什么心胸开阔的大圣人,他就要做张牙舞爪的维权斗士。
裴律在电话里淡漠回绝了两次,那头应该是锲而不舍再三邀请,裴律最后一次拒绝得很决绝,甚至有点不耐。
他挂了电话看到姜醒正一脸事不关己地喝茶,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杯子,失笑,拿起来往他面前摆,略微板起脸问:“我的呢?”
姜醒缓慢地 “啊” 了一声,挺无辜地说:“我不知道你要喝啊。”
裴律语气幽幽,尾调上扬:“你不知道?”
姜醒撇了撇嘴,漆黑眼珠子乱转,没什么底气地小声说:“你不是要讲电话吗?”
裴律静静看了他几秒,倏然笑了,远处的江面传来汽笛声。
暮色四合,今日晚霞绚烂,姜醒比黄昏更动人。
裴律把凳子挪过去一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重新回到最开始那样近了,姜醒往后仰了仰。
裴律敛眉,食指点了点杯沿,用很低的声音说:“今天我生日。”
姜醒想了想,很屈尊降贵地给裴律倒茶,茶的热气扑面冲上来,他不适地眨了眨眼,裴律迅速接过他手里的茶壶,问:“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今天是姜醒第一次戴隐形,他查过资料,头几次戴最好一天不超过六小时,白天在水族馆的时候他也问了好几次姜醒有没有觉得眼部干涩或有异物感,姜醒都说没感觉。
姜醒半眯着眼,裴律仿佛一个和他生活了很久的人,对他的下意识动作习惯早有预判,在他又想抬手揉眼睛的时候先一步利落果断地握住了他的双手,另一只手抬起姜醒下巴,去看他的眼睛,又轻轻摩挲他的下颌,安抚意味很浓。
“你乖乖坐在这,我去洗个手,帮你摘眼镜。”
姜醒看不见,没有安全感,抓着裴律的衣角说:“那你快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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