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律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坐在一旁不说话的梁番听到这番承诺,一晚上的疑心总算是暂时消了下去。
叶逸还从来未得过裴律如此的偏袒与青眼,这下是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下意识的手指就牵上了裴律的衣袖,微微拽紧,笑容灿烂。
叶父对裴父呵呵笑道:“我这不争气的儿子,从小就崇拜你们家阿律,让小叶子跟在他身边历练历练也不错。我看你们家阿律,这一两年越发沉着稳重,你这个做父亲的,以后可是有大福要享的 。”
多日未曾给过裴律好脸色的裴父,对裴律今晚的进退有度,承认错误却不失风度的表现也无可挑剔,如今终于舍得在多年老友面前开口肯定了一句:“总算是有些长进。”
姜醒前一天晚上看文献看得晚,第二天中午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混沌,脑袋沉重,拖着不齐不稳的步伐去洗漱,又随便从冰箱找了点吃的,才慢悠悠地打开手机。
有两个裴律的未接电话,一个是凌晨一点多的,一个是今天早上十点多的。
他反拨回去,无人接听。
于是又习惯性地点开平日的期刊论坛瞄一眼。
这一眼让他原本就跟塞了棉花似的脑袋更加转不动。
明明是炽烈明艳的大晴天,他背后却涔涔渗出一身冷汗。
熟悉的学术网页界面上,推送信息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他就是读不懂今日专题上加红加粗的首推论文专题标题以及作者叶逸这一行字连起来读是什么意思。
首页赫赫在目的 “亚裔十大学术人才青年、GU 集团首席执行总裁裴律首次亲笔作序,s 大教学研究中心、学术管理委员会联名推荐。” 几乎让姜醒体内的血液倒流,手脚僵硬。
他在书桌前一动不动坐了十来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先给裴律打个电话。
还是无人接听,连续又拨了七八个,才有助理客气地接听起来,并转告他裴总现在在开会,具体散会时间尚未明确,如果有事,他可以帮忙转达。
姜醒没等对方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快速换了身衣服,像风一样跑出门去。
他气势汹汹冲到实验室,有人说叶逸今天一早上就来了,现在正在被院里请到教学楼那边给本专业的本科生,讲授经验和论文写作方法。
他本来不相信,从旁人嘴里听到的这一刻心里那道裂缝后知后觉生发的哀痛与悲拗才终于无限地清晰起来。
缓慢地、无限地扩张,像一片浊黑的沉色逐渐淹没他呼吸的器官。
“听说是三大版面联合首推,这两年院里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吧。”
“我看了,写得确实很有信服力,看这架势是要往更上面选送的。”
窗外的天空碧蓝万里无云,蝉声如浪,姜醒却觉得自己被一场阴沉的大雨淋透浇湿。
“欸,好像回来了。”
“走,咱们也去看看。”
“他们是去裴师兄的办公室吗?那算了,咱们也进不去。等小叶子出来再让他请客吧哈哈。”
姜醒闯进去的时候那三人皆是很放松的姿态,正聚在一起闲聊。
叶逸心情舒畅得坐在桌子上晃小腿,方旭和梁番脸上俱是打破连日低迷的喜悦和放松,因为这漂亮的一场翻身仗的意气风发藏不住。
跟过来采访拍摄的工作人员都已经撤得差不多,姜醒出现在门边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很淡却极为复杂的一眼,防备、怜悯、庆幸、快意……
姜醒看不清,也无意分辨,一步一步走到他们面前,什么话也没说,那阴冷的眼神和勃怒的神情吓得比他年长几岁的方旭也不禁皱起眉来,定下心神后沉怒道:“你想做什么?”
姜醒不说话,阴着一张脸继续往前走,走向叶逸。
梁番拦住他:“姜醒,我劝你理智一点!别弄得场面太难看。”
姜醒冷笑着挣开他,一把拽过叶逸手上的采访大纲,揉在掌心里,纸张在安静的办公室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他的声音像沙哑的蝉鸣,又像落单后孤勇的弃犬,沾着一层很轻的潮湿和阴冷,像山林里被露水打湿的苔藓:“难看?你们这些人还怕难看吗?”
“你们把别人的成果冠上自己姓名发出去的时候怕过难看吗?你们像疯狗一样造假咬人的时候,怕过难看吗?你们像强盗一样掠夺别人的果实,怕过难看吗?你们把良心和人性丢到臭水沟里的时候,怕过难看吗?现在你跟我说难看?”
他颜色尽失的苍白的脸和微微上挑的眼尾透出一种阴冷的诡异,叶逸到底有些心虚,微微往另外两人身后缩了一下。
姜醒不善地眯起眼睛,越过荡在前面的两人伸出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蓦然提高音量:“你躲什么?!”
“你就只会躲在别人后面!!” 他愤怒地将揉成一团的采访大纲砸在叶逸脸上:“你这个高分子单体都分不清的草包,连最基本的活性官能团实验都要做几十遍才成功的蠢蛋……”
大概是没想到姜醒反应如此过激,梁番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制止住已经口不择言的人,朝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吼:“你在干什么?姜醒!”
“何必呢,你在这里跟我们这样闹也什么都改变不了,此事已成定局,没有人会相信你,你这样只会让人白白看你笑话罢了。” 梁番惯会扇了个巴掌给个枣,语气一转,拍拍他的肩伪善地劝慰:“你还不如好好想想下一次做出更好的成绩来,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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