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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之翊还想说什么,但及时收回了。他要远行已是事实,她怕说得越多越藏不住内心的怅然。
    乐爸爸和乐妈妈得知冉恺明的好消息后非常高兴,乐爸爸说绝对不能让冉恺明请客,应该由他来亲自掌勺,烹饪一桌豪华大餐。
    不料,乐之翊很快改变了主意,向爸爸妈妈提出一个自私的请求:“可不可以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乐爸爸和乐妈妈一下子没明白过来。
    “估计我以后都没有和他单独吃饭的机会了。”乐之翊深呼吸,努力把鼻腔的酸意往回收,“这顿饭我想和他两个人吃,可以吗?”
    乐妈妈瞬间明白了,慢慢伸出手拍一拍女儿的后背,通情达理地说:“可以。”
    乐爸爸也不傻,笑着说:“大乐,这顿饭就由你代我们去吧。我们两老在,你们年轻人很多话也不好说。”
    乐之翊点点头,转过身的时候眼睛红了,怕被爸爸妈妈发现,她立刻跑回了房间。
    乐妈妈想喊女儿慢一点,但话到喉咙口又咽回去了,有些担忧地转头看老公。乐爸爸则笑了笑,一点担心也没有,豁达地表示:“让她去吧,笑啊哭啊都没事。谁年轻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呢?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好看又优秀的人很正常,结果也不重要,有这段回忆就可以了。”
    乐妈妈想了想说:“小冉他确实很好,但他们俩还年轻,感情的事未来变数大,作为父母也没信心支持啊。”
    “别多想了,随缘吧。”乐爸爸拍了拍老婆的肩膀。
    这一晚乐之翊哭了。她自问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从小无忧无虑、大大咧咧地一路长大,一直有幸在父母的羽翼下过好日子,现在是她第一次躲在被窝里痛哭。本来她只想掉一两滴眼泪,稍稍宣泄一下自己堵得慌的情绪,谁知一哭就收不住了,把枕巾都哭湿了。
    她第一回哭成这样,也第一次尝到有关“失去”的滋味。
    她不想冉恺明走,她不想让他离开她的视线,但她知道自己应该开开心心地欢送他至迈步向未来的第一站。
    她必须克制,她不能自私,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他们最终约在欣欣面馆旁的烧烤店。这是乐之翊选的地方,她说自己很久没吃烧烤,特别馋那个味道。去之前她也和他直说了,自己想和他单独说说话,不想有其他人打扰,所以她拦着爸妈过来。
    很久没见面了,乐之翊发现冉恺明瘦了一些,皮肤更白净了,眼眸也更澄净了,似乎闪耀着沉着又智慧的光点。面对面坐下后,她心潮起伏,为他骄傲之余亦有强烈的不舍感。其实今天之前她想过和他面对面时要表现得好一些,要开心地为他庆贺,顺便拍一拍他肩膀告诉他“少年,乘风破浪去吧,姐姐永远在你身后支持你”。她告诉自己要将那些暧昧的、惆怅的、患得患失的东西都抛之脑后。
    只不过,当她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就感觉自己快破功了。
    冉恺明也很久没见乐之翊了,重见她的第一反应是她头发长了不少,松松懒懒地披在肩头,连带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些变化,好像是更温柔了。
    “你头发长了不少。”他说。
    “嗯,快去剪了。”乐之翊状似轻松地说,“其实现在这样已经算是破纪录了,我十岁后就没有把头发留过这么长。”
    “你小时候是长发?”他问。
    “对,小时候是长发,妈妈决定的。等长大了,我就要求剪短发,因为懒得洗头。你想象一下,我的头发要是养到腰这里,洗一次得费多少水啊。”
    “你自己决定,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温柔地笑了。
    “那当然。”她看见他的笑容,越发不舍,片刻后垂下眼眸。
    夏季的夜风暖煦,带着啤酒的醇厚和烧烤的香辣,不停在人的鼻尖上打转,远处的蝉声也渐渐蔓延至耳畔。这一刻很舒服,他干净好听的声音让她有一种错觉,青春的时光有着无限的炽热与漫长,让她特别能感受到属于年轻的美好。
    “冉恺明,你真年轻。”她忽然感叹。
    “那你老了?”
    “对比你,我是有一点点老了。我想起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个夜晚,我看着窗外的路灯,听着蝉声,一夜没睡,整个人特别激动,有一种‘一切才刚刚开始’的感觉。尽管那种感觉稍纵即逝,那个暑假我彻底放飞自己,然后进了大学就是混日子了,一直到现在。”说到这里,她惭愧地笑了笑,“不过,我不会忘记那个夜晚,那种心潮澎湃的感觉,是真正属于青春的感觉。”
    她知道他现在正处于那样的感觉中,她能感受到。
    “你现在想做什么也不迟。”冉恺明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也很年轻。”
    “有道理。”乐之翊看着他,忽然想以他的意志力,必定不会无辜每一个朝阳升起的日子,他的大学生活一定是充实且精彩。
    这样多好,她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他们说话间,系着蓝布围裙的老板娘亲自把刚烤好的串串连带一个大的不锈钢圆盘端上来,放在他们桌上,热情地对他们说:“多吃点啊,不够再点,第二份是友情价,直接五折。饮料酒水和水果盘都免费送你们,老余说还要炒两个菜送你们。”
    乐之翊笑说:“老板娘,你也太大方了。”
    老板娘爽朗地笑说:“大乐,你跟我客气啥?我和你余叔叔每回去你家吃面,不也一样的待遇吗?都是老朋友了,我们早把你当自己人了,今天你能带小帅哥过来捧场,我和你余叔叔都特别开心。”
    “早想来了,但每回看见那么多人排队就退缩了,又不好意思找你们开后门,怕引起众怒。”乐之翊说,“今天我特地赶了个早,谁知店内还是满桌了,幸好眼疾手快,看见户外还有一桌赶紧甩下包霸住,总算是被我尝到老城区最好的烤串了。”
    “你这孩子,嘴巴就是甜。”老板娘被哄得很开心,又问乐之翊,“喝啤酒还是饮料?”
    乐之翊说:“就给我们一人来一瓶汽水吧。”
    “真懂事。”老板娘往店里喊了一声服务员的名字,让她开两瓶汽水送过来。
    等开了瓶盖的汽水上桌,乐之翊举起汽水瓶和冉恺明的一碰,高兴地说:“祝贺优秀的你即将开始新的生活!”
    她说完畅快地喝了大半瓶汽水,冉恺明也喝了不少。
    菜很快上齐了,他们一边吃一边聊天,美味消弭了不少即将离别的哀伤。
    只是当吃得差不多了,有一瞬间,他们静静看着彼此,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他们似乎都在等对方说下去,但谁也没有开口,只是这么对看着对方,仿佛要一次看个够。
    结果还是冉恺明先开口:“你以后少吃点零食,晚上早点睡,知道吗?”
    “知道了。”乐之翊点头,“你还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暂时没有,等想起了再慢慢说吧,又不是没有通讯软件。”冉恺明淡淡地笑了,“我们随时可以联系。”
    但只凭通讯软件,再好的感情都会淡下去,乐之翊这样想着,有些疲倦地笑了笑,慢慢将下巴搁在桌子上,垂眸看着汽水瓶厚厚的玻璃,一言不语。
    她不想再掩盖自己沮丧的心情了,因为她好像快装不下去了。于是她放弃了,低着头,一言不语,任由鼻腔的酸意越来越浓。
    不知过了多久,她明显感觉脑袋上多了一只手,正在反复揉她的头发,力道算温柔。
    乐之翊睁着眼睛,努力撑了二十多秒才眨了一下。
    冉恺明看见了,松开她的头发,然后用手指擦去了她眼角的湿意。
    她眼睛里的整个世界都模糊了,只看见他的手指影影绰绰地贴在她的眼角处,触感温柔得如同一片羽毛拂过。
    户外的五张桌子都坐满了人,还加了不少张小凳子,聊天声、嬉闹声、喧嚣声不断传过来,和他们这桌的静寂无言相比,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乐之翊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轻轻说:“吃饱了,去走走。”
    “嗯,我去结账。”冉恺明说。
    乐之翊点了点头,缓缓松开了手。
    离开烧烤店,他们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夜色里。乐之翊问他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他说还没有,除了日用品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
    “到了广州你就能和妈妈团聚了。”乐之翊说,“我真为你开心。”
    她隐约猜到他是为了他妈妈选择在那里读书,这样也好,他以后有事也不至于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当然她很想问一句,你毕业后会回来吗?但她觉得问了也要不到准确答案,因为很多东西是未知的,即便他现在说会回来也不能保证真的如此。
    “有事你就联系我,我一定会回复,你要我赶回来帮忙,也没问题。”冉恺明说。
    “嗯。”乐之翊真挚地说,“我就知道你最善良了。”
    “是吗?”冉恺明听她这么说眼里的笑意收敛,情绪深了一深,在些许停顿后说,“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你靠近点,我再说。”
    于是乐之翊靠近他,听他说了一件类似秘密的事。原来他知道是谁在去年把那袋混有粪水的烂菜叶子挂在吴娥怜的门把上的,是十一幢一楼的一个男孩。
    那天,冉恺明捡起庄漪萌摔在地上的烂菜叶子丢进垃圾桶,回来后就一直站在六幢的楼梯过道上往下看。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看,但心里有预感也许会发现什么。就是那么巧,大半小时后,他看见一个男孩低头拎着两个满满的垃圾袋走去公共垃圾桶,差不多有十分钟,他看见那个男孩走回来了,手上拎着东西,飞快溜向对面那幢楼。他见状下了楼,走向对面,然后等在对面的楼门口,很快看见那个男孩出来了,低头掸了掸手心。
    “他走出来看见我站在那里,当场傻眼了。我约他去了凉亭,问他为什么要把丢了的烂菜叶子又挂回去,他说吴娥怜往他家门口泼过水,他母亲已经反复解释不是她报的警,但吴娥怜不相信,找了他们几天的麻烦。”冉恺明慢慢说给乐之翊听。
    乐之翊回想了一下,当初庄叔叔被拘留,吴娥怜发疯一般到处猜疑别人,还往好几个怀疑对象门口泼过水。
    “我问他还有没有别的原因,他也直说了。他说他讨厌庄小锐,他们是一个学校的,在学校里就有矛盾,他几次被庄小锐拿书本敲过头,在老小区里也被庄小锐欺负过。于是,他每天都在想怎么样才能让他们一家人滚出老小区。他说大家都知道吴娥怜是一个神经病,神经病都爱疑神疑鬼,他想吓一吓她,最好把她吓出大病,送去精神病医院,这样估计庄小锐也能消停一阵。他想了个恶作剧,一大早戴着手套出门,跑去菜场的大垃圾桶里翻出了烂菜叶子,装在一个袋子里,还加了一些粪水,然后去挂在她家门口。”
    “你听了后是什么反应?”乐之翊听得很认真,等他说完了才问。
    “我没什么反应,但心里对他们家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冉恺明说到这里,看着她的脸,“你总说我善良,其实我的善良很局限。”
    “没事,你对我善良就好了。”乐之翊无所谓地一笑,“谁不是普通人啊?”
    他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涌上一阵暖流。因为正和她行走一条略热闹的商业街上,四处都是灯,他能清晰地看见缤纷绚丽的光线下,她纯真的笑容里夹杂着一丝直白的袒护,他有一种明显的被她偏爱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温暖。
    他觉得她很可爱,他舍不得离开这样的她,但他不准备说这些。
    俩人又走了一段路,聊了不少,最后他问:“我去学校的那天,你会来送我吧?”
    “你要我送你的话我就去。”乐之翊承诺。
    “答应我,你一定要来。”他说着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嗯,好。”她的掌心感受到他迅速传递过来的温热。
    冉恺明买的是高铁票,时间是早晨。现在交通发达,坐高铁到广州时间也不是很长。虽然自从他妈妈的生意恢复正常后他已经不缺钱了,但他还是能省一点是一点,毕竟这不是他自己赚的钱,他没资格挥霍。
    乐之翊陪同他一起到了高铁站,在检票口外,他们终于即将分手。
    “你不好奇我今天为什么背了这么大一个包吗?”乐之翊问冉恺明。
    “刚才就问你了,你说放了个东西,还保密。”冉恺明说,“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乐之翊摘下包,拉开拉链,取出一只熟悉的包装盒,递给他说:“那只猫咪水晶球,这次你收下吧。我想来想去,还是想把它放在你的书桌上,我觉得它能带给你幸运。”
    “行,我带去放在我寝室的桌子上,每天都看着它。”冉恺明这回很干脆地收下了,把水晶球放在自己背包里,其实他行李箱里还放着一只她手工做的木雕猫,他也带上了。
    “你,”乐之翊深呼一口气,继续说,“好好照顾自己,吃得好点,努力把自己养胖……然后有时间就找我聊天。”
    “好,没问题。”冉恺明拿着水晶球,一直看着她。
    “再见了。”乐之翊挥了挥手,慢慢后退几步,“你快进去吧。”
    怕再多看一眼她会哭出来,她睁大眼睛,猛地一个转身,往外走。
    她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一声“姐”,她顿时停步了,然后听见“姐”变成了“乐之翊”,她快速转过身去,看见冉恺明飞快地朝她走过来。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飞快走过来,在人群中伸手抱住了她,声音在她耳朵边:“别忘了我。”
    乐之翊也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背,用力地点头。
    他将她抱得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好一会儿后,等他松开手的时候,乐之翊整个人都热乎乎的。
    正当她想再念一遍他的名字,他很自然地凑近她的脸,在她的唇边亲了一下。
    刚好是她之前亲他的位置。
    一瞬间,乐之翊眼眸里的整个世界,包括他的脸和身影模糊了。她心跳如雷,有一种小时候坐阿波罗船的体验,一颗心迅疾悬空又被快速安放回原处的感觉。
    她不是做梦?他主动亲了她?她终于确认这一切并非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他对她的喜欢比她想象的多,这个事实让她感觉自己很幸福。
    即便他们即将告别,也许随着时间渐行渐远、逐渐淡去,以后的人生如同平行线一般不会再有交集,但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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