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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的铁甲卫闻声而入,将道士和昏迷的狐狸团团围起来。
    道士抱紧怀中狐狸,退身两步,掌中灵光渐起。
    红线见状捏决,用隐身术将自己隐形,然后轻手扯言烨的袖子,道:“放他们离去吧。”
    见言烨疑惑望过来,她又安抚性笑了笑:“放他们离去,此事回去再同你解释。”
    言烨静默盯着她半晌,抬手命铁甲卫退开。
    道士抱着狐狸走出去,红线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士,狐狸虽暂时平安了,但以我之力只能暂压下她体内的怨力阴气,却除不尽。若真为她好,你便将她送回有苏吧,狐族自有办法救她。”
    道士一顿,极艰难挤出两字:“……多谢。”而后他怀抱白狐,踏着一院灯火,消失在相府。
    红线抿唇,深深望向那一人一狐两道背影,只觉情之一字害人,遂叹了一声:“何必呢?”
    直到手腕处一阵痛意传来,她才回过神。却不想手腕上的力道反又将她一拉,令她站不稳,再次跌进言烨怀里。
    红线双手撑住他胸口,抬头看他。
    只见言烨面上阴晴不定,嗓音压的极哑,却极端好听:“怎的?他比孤好看?”
    第25章 皇后   “决不能是妖!”
    “你的意思是,那道士本想将你全身妖力抽出,灌给那只狐狸?”
    回宫途中,马车内,言烨言语间俱是不满。
    红线仙力损失大半,此时虚弱地靠在车壁上,言烨一声嗤笑:“你便任由他抽?还不让孤抓他?”
    说罢,他却忍不住从车内小柜中拿出小小一方软被,扔向红线:“垫着,舒坦些。”
    红线轻声笑,抬手,又撤力,任手倏地由空中落下,示意他道:“瞧,我没力气。”
    言烨默了默,矮身靠近,手掌插入红线后背与车壁间的间隙,缓慢将她扶起,而后拾起软被,小心垫在她身后。
    呼吸咫尺。
    言烨一侧目便望进红线眼中,两人呼吸俱是一滞。
    红线心中波澜一阵,不过须臾,便尽数被她按下。她微眯起眼,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是妖。”
    还不待言烨反应,红线又道:“妖凡有别。”
    话落,言烨眼中所有情绪,尽数归于平静。他沉默坐回去,近靠在车门边,同红线相隔甚远。
    红线摸不清是否姻缘绳出了什么差错,也不敢去试探,生怕试探过后,一切再不受她掌控。
    是以,她决定快刀斩断乱麻,一次解决所有隐患。
    “我九年后回来,并非为你。”
    “待事情办完,我便要回去了。”她顿了顿,强调道,“而后千年百年守在妖族,不再出来。”
    对方沉默,静静坐在原地,马车一颠一颠缓慢行着,“吱吱呀呀”的声音不断,衬得车内两人氛围更是僵硬。
    红线盯着他面容瞧了会儿,不见他有异常,便作罢,便不打算再提这个话题。
    而言烨这时却忽而出声:“那件事要紧?”
    红线愣了愣,反应过来言烨所言之事,是指方才她口中之事,便直言答道:“要紧。”
    言烨又问:“同孤有关?”
    红线僵了僵,不知言烨如何猜到的,然而僵硬片刻,她回答一句:“是……”
    红线却生怕他继续问,若是她不慎嘴漏扯出姻缘绳之事,那便不好了。
    可没想到,言烨却不再追问,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嗯?
    什么意思?
    莫非他已然猜到了什么?
    这念头凭空从红线脑海中划过,没过一会儿,便又被红线一口否定掉。
    她平日处处小心谨慎,是绝不可能曾透露过半点有关姻缘绳之事!
    红线边想边紧张,随手从车内小几上端起一杯茶水,深饮一口,试图按下自己心底的慌张。
    言烨抬眼,目光从红线雾霭朦胧的面上扫过,落到她唇边那只白瓷茶盏上。盏内茶水刚被红线饮过,杯口沾上了几珠水珠,晶莹的茶黄,仿似刚凝成的琥珀。
    他抿唇,又淡淡将视线挪到身前小几上,其上还有一杯同色的茶盏,茶盖完好盖着,未有人动过。
    她饮错杯了。
    少顷,马车抵达皇宫,在东宫宫门前停下。
    言烨遣退众人,扶红线下车,俩人将将踏进寝殿,便迎面撞见了端坐于主座的皇后。
    皇后沉目将两人望着,不待言烨上前见礼,便熟稔同红线寒暄道:“多年不见,姑娘倒是分毫未变。”
    红线眉头一皱,忆起九年前皇后将言烨紧紧护在怀里时对她的戒备,只觉得皇后深夜前来,定非只是来同自己叙旧。但碍于言烨在旁,她只好回声寒暄:“皇后亦是如此,半分未变,仍同当年——”
    然而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只因,皇后抬手掀开了自己腿上盖着的薄毯,撑着桌子站起身,向她走来,她眉间威仪一如从前,可那双腿……
    一步一跛,仿似已腿疾多年。
    红线震惊。
    皇后的腿……莫不是九年前东宫那场火中伤及的?
    思及此,红线更是心惊。
    那言烨这九年,又是如何过的?
    一国之母,身有残疾,必然受各方势力指点,且不说这不详之名会不会令朝野上下异声四起,便就是他们自家皇族内部的那些争斗,便已要夺了人半条命。
    而今她却仍稳坐皇后之位……
    其间该发生过何种风波?
    风波中,言烨这名太子,又该经历过什么?
    红线不敢想,也不敢问,目光落向去皇后身旁搀扶的言烨,沉默下去。
    皇后见她如此神色,多少猜到了红线方才在想什么,但她不提,他们母子遭遇,不需旁人恻隐。
    只问道:“姑娘多年后再归,是为了什么?”
    红线不懂皇后为什么这么问。
    皇后见她不答,也不强求,转头同言烨嘱咐道:“夜已深,明日还需早朝,太子该回寝安歇了。”
    而后回首望向红线:“姑娘若无事,便随本宫一同出去走走吧。”言语间不容拒绝。
    只见言烨沉声唤了声“母后”,便再无下文,默许皇后带红线出门。
    红线苦道:“我、我有事儿啊!我还虚弱着,我也得安歇。”
    但见皇后独自一人一步一跛,她又着实同情,无奈上前勾上她手臂,搀稳她,认命地陪她步入夜色。
    身后言烨的身影愈来愈远,红线回头远远瞧了眼,见他只影一人,身形寂寥,便又闭了闭眼,转过头,认真看起路。她被皇后引着向右拐进一条回廊,言烨同他的寝殿便被远远抛在后面,再见不到半点影子。
    这时,四下无人,皇后驻足,回身望红线:“当年东宫,多谢姑娘相救。”
    红线不可思议:“你竟还会谢我?”又笑,“而今你不怕我了?”
    东宫失火那次,皇后看向她的时候,眼底那深深的戒备与恐惧,她可是没忘。
    红线本也只是随意一问,没指望皇后回答,不想皇后闻言,却是正正经经、正色答道:“怕。”
    便是因此,红线忽而忆起,多年前小太子言烨立在梅树下同她说“怕”的模样,同眼下皇后此番形容比较起来,分毫不差。回味一番,红线莫名笑出声:“你们母子,倒是相似。”
    见皇后疑惑看着她,红线便将与小太子言烨初见那时的情景告诉她。
    皇后听罢感慨:“烨儿那时,倒是尤为心悦。”
    “自然。”红线道,“他那时小小的一人,虽心思重些,但多少还都会闹会笑会戏耍人,白白糯糯是个甜芯的糯米团子。”
    说罢,她又想起如今的言烨,旋即撇嘴嘟囔:“不像如今这个,切开后,里头全然漆黑!”
    红线的描述令皇后不禁牵唇笑道:“姑娘所言有趣。”
    本不相容的俩人,因这一笑,莫名缓和下来。
    适时,红线瞥到皇后那双腿,忍不住问道:“你们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因久站以致双腿疲累的皇后,矮身倚上回廊下的栏杆,似没有预料到红线如此在意他们母子,怔了片刻,而后抬眼将红线打量,缓声娓娓道出。
    仅第一句,便令红线心神一震:
    “其实,东宫火灭后那几年,兄长降职,林家被废,我因腿伤常年卧榻,倒叫东宫与林家两处,只烨儿一人苦苦支撑。”
    红线愈听愈心惊,心绪随皇后的叙述而起伏,直到待皇后说完,才逐渐冷下去。
    原来,红线之前猜的都没有错。
    皇后火后落了腿疾,被容家残存的党羽煽风点火,借势造出一个不详的名声,恰那时林相手下一门生涉嫌贪污,朝中谣言四起,逼得皇帝步步维艰,弃车保帅,将林相降职。
    那时,皇后在皇帝的隐瞒下偶然得知自己腿伤程度,便私下唤御医来诊,却不想御医的一句“此生无药可医”令皇后心溃,加之有心人特地传来的几句诛心之言,竟还令她险险生过几分轻生的念头。
    便是这时,言烨站了出来,没劝说林相,也没去安慰皇后,只平静接过林家掌权家令,从宫中太学走出来,只身入了风云诡谲的朝堂。
    不知他独自一人是如何熬过来的,只知待林相、皇后二人回神,林家经由言烨之手,在朝堂中再次勃升而起。
    太子言烨,也变成了而今这一副冷淡形容。
    “若当年焚尽的是这丛花草,留下的是树。”
    “清寡寂寥之下,这树想必不日也该敛瓣息蕊,再无红梅飘香了……”
    红线不自觉忆起,言烨那日廊下漆黑幽深的一双眼,霎时心头一震。
    他便是树,他口中,孤树一人挨不过清寡寂寥,可他却还是独自撑起了这个九年。
    这时,皇后说罢,又轻声道:“烨儿素日面无喜乐,我知晓他过得不好。但若是能长久平安度日,好或不好,其实并无分别。而今九年逝去,我只愿他能如从前一般,守着自己院子里的那一段梅树桩过下去,而后娶妻、生子,同此间普通人一样。”
    “而非因一名连在人前现身都做不到的妖……”皇后看向红线,眼中情绪复杂,“致使自己日日提心吊胆,搅得旁人人心惶惶,还无法同自己父皇、朝野众臣交代,太子与妖邪,为何日日同进同出,同寝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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