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上血色的眼睛逐渐清明,变回了透亮的冰蓝。
“我……”
他眼中倒映着人类女人漂亮的脸蛋,可惜这张脸上透着杀意。
难道,他今天会死在这里么?
裴安池站直身子,把小碗塞到少年手中,身上的杀意褪去。
“不管是人类还是你们吸血鬼,都有坏有好。”她坐在马车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你们适量吸食人类的血,并不会让人死亡,只会让人虚弱很长一段时间,可他们去过的地方,没有一个活口,可见并非善茬,我当然不会放过他们。”
少年双手捧着碗,抿抿唇:“可是,他们不杀掉那些人类,就会被你们知道行踪,会有军队和吸血鬼猎人过来围杀他们啊。”
“拜托,被吸干血液而死,这种死法除了你们吸血鬼,还有谁能做到?”裴安池敲了下少年的头,“杀了人,也一样暴露踪迹,同样的结果,他们却选择了恶。”
“……”
少年垂下脑袋:“我刚才情绪太激动了。”
他这样说着,可头脑中还是忍不住地去想被杀死的几个族人——同是吸血鬼,又怎么可能完全不介意呢?
“没事,你碰到公爵那种人渣,还能不黑化,可见是个好孩子。”裴安池拍拍他的肩膀。
同时心说:至少不算太坏吧,如果Godfrey会乖乖让她从画里出去的话。
时间不早了,裴安池洗漱之后就窝进马车里,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少年独自坐在外面,把小瓷碗用水囊中的水冲洗一下,放回原处。
他用胳膊圈住双腿,下巴轻轻搭在膝盖上,看起来格外乖巧。
看起来在安安静静地看着明亮的圆月,心中却成了一团乱糟糟的线,无数混乱的、冲突的、甚至是对立的念头在脑海中拂过。
“你应该和同族在一起生活!而不是和一个人类!”
“和人类有什么不好,不仅衣食无忧,还能练剑提高实力!以后更能自保!”
“吸血鬼以人类为食,你们根本就是对立的两个种族!”
“喝动物的血一样可以活着,吸食人血也不一定非要杀人啊!”
“那个人类可是手刃了你的同族,你们是仇人!”
“你自己不是也说了,这是弱肉强食吗?”
“你不是一直渴望能够和同族一起生活吗?你难道不想和族人一起行动,相互照应吗?和族人在一起才能真正的安心!从那个女人手下逃跑的吸血鬼,肯定还能找到其他同族,你应该去找他!”
和……族人一起。
他从小就独自沦落在外,这确实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
至少可以抱团取暖,至少可以相互关照。
或许,还能有“家”一样的感觉,也说不定呢。
和人类在一块儿,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吧。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犹豫的双眼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第二日清晨,裴安池在呼呼的冷风中悠悠醒来。
此时快要入冬,气温一天比一天低,就算马车车厢非常厚实,被褥也都是最厚最抗冻的,这样在外露宿一天还是会觉得有点儿凉。
“小鬼,有热水吗?”
她打了个呵欠,掀开车帘,往外望去。
前面几天,小鬼晚上都会点火,清晨时能烧点儿热水,正好可以暖暖身子。
可今天,四周静得没有声音,更没有“噼啪”的火声。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轻蹙着眉头下车查看情况。
只见一张歪歪扭扭的字条,被匕首钉在车厢上。
上面写道:谢谢,抱歉。
……
“你身上怎么都是人类的味道?”吸血鬼巴泽尔眼神嫌弃,在面前的少年身上扫了好几眼。
找到同族的欢喜被这眼神浇灭了一半,少年噎了一下,可还是保持着对族人的期待:“我之前被人类捉住,好不容易才逃脱掉……”
“啧,怪不得一身臭味。”巴泽尔捏捏鼻子。
臭么……?
他没觉得啊,那个人类女人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他还觉得挺好闻的。
少年扁扁唇,没回话。
“算了算了,看你也不容易。”巴泽尔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名字。
没有人给他取过名字。
少年忽然想到那个人类第一次见到他时,口中嘟哝的名字,脱口而出:“Godfrey。”
“哈?”
巴泽尔很夸张地挑起眉头,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眉眼间尽是不加掩饰的嘲弄。
“和平之神???哪儿会有吸血鬼取这么个名字!”
“……”
少年张了张口,他说不出此时心中的感受——压抑的、烦闷的、不爽的心绪翻涌起来,似乎还有点儿愤怒。他很想反驳这个人,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巴泽尔从树枝上翻身下来,在少年的头上拍了一下:“我们的和平之身总归是会饿的吧?走,我带你去见大哥,等人齐了我们猎食去。”
他说完转身就走,长长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等等……!我们是要去袭击村庄吗?”少年连忙追上对方的脚步。
他用了三天的时间,才终于在那个被袭村庄的附近找到自己的族人,本以为同族相见关系多少能亲切一点,没想到得到的只是几句讥讽,转眼就要前去“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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