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的温声细语,却莫名让穆婉衣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是了,她面对此时的穆习容,心里不能是不心虚的。
穆婉衣身为穆府长姐,人人称她贤德淑婉、才德双华,可这却只是她丑陋一面的遮掩。
之前她怕有人发现原主的美,一旦撞见原主穿着不俗,便暗中叫下人将原主抓起来,拿剪子剪破原主的衣裳,再关进茅厕里挨一整夜的冻。
如此几次后,原主便再也不敢穿好看的衣服,越土气普通的,她才越多穿。
这般扭曲的嫉妒心,叫穆习容看了都不禁背后发凉。
穆习容不再看她,转身径直入了席坐。
搭台上响起潺潺流水般的丝竹声,宴会很快就要开始,众人也只将这一岔子当做热闹,看过就忘。
群艺宴,顾名思义,便是各家到宴的公子小姐,均可在宴会上各展才艺。
项目囊括琴、棋、书、画、乐、射、数、御八艺。
这第一项便是穆婉衣最擅长的琴。
往年琴棋书画四项皆是被穆婉衣包揽,若说这人确实是朵心黑的食人花,但却有些真本事的,毕竟京城才女的名号也不是随便哪个草包可以担得起的。
穆婉衣气定神闲地站在台中央,等着下人将她的那枚琴搬出来。
“这琴?!”有人刚一窥见琴身,就不禁惊呼出声,一时间,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向那边望去。
穆婉衣的那把琴竟然是紫色的?!
只见那琴,通体银紫,在日光下显出别样的色彩,琴骨紧致流畅,木质细密坚实,琴弦如珠玉,莹透而滑利。
穆习容瞳孔一震,原本平静的双眸几乎有覆灭的情绪****。
紫鎏鸢尾……
“这不是紫鎏鸢尾琴吗?”
有眼尖的人不多时便认出了这把琴。
众人听到这个名字,皆面露惊讶。
紫鎏鸢尾琴,要知道,这枚琴可是跟着当年名噪一时的大琴师泫九数十年,而那泫九为人孤傲,眼光又高于顶。
傲到什么程度?当年先帝大寿,想请泫九为其在寿宴中弹奏一去,特意派人三顾茅庐,却是三请三退,这位大师都不肯出山。
只一句轻飘飘的“我不弹观赏之乐”便将人给打发了。
可这样的人却肯把此生唯一爱琴予给穆婉衣,不就是在肯定穆婉衣的琴艺已至登峰造极之境了吗?
众人暗自摇头叹息,看来今年这四艺也无人能出其右了。
穆婉衣像是对周围人的艳羡丝毫不知,她整理衣袖,起势,松透悦耳的琴音自她指间潺潺泄出,如同枯涸山脉里的一弯清泉流过,花树初醒,草木再生,叫人听之顿时神清目明。
“这名琴就是不一样,当真是别有韵味!”有人评价说。
其他人也不禁颔首附和。
忽然,琴声急转而下,高音处如有金石颤鸣,似大风刮过,草石飞走,隐隐有万物莫毁的肃杀之意,叫众人心绪高高提起,像被象征着囚杀的牢笼紧紧缚住。
高.潮层层迭起,终究是四方归寂,穆婉衣手法再变,衣袂在风中涤荡开来,皓腕交错,叫人眼花缭乱。
一曲终了,席间一片寂静,一息后却爆发出响如雷鸣的掌声。
“好!”
“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宾客里一片叫好声,哪怕穆婉衣已收了琴,许多人还沉静在方才的琴音中久久无法回神。
琴艺一等,的确非穆婉衣莫属。
而就在穆婉衣要下台之时,有一道声音却喝止了她。
“慢着!”
穆习容看见此琴时便几乎控制不住地要站起来冲到台上去验证这琴的真假,此刻更是按捺不住了,能等到穆婉衣将这一曲弹奏完,已是她的极限。
“这穆三又来凑什么热闹?”
“莫不是看她姐姐出了风头,嫉妒吧?”
穆习容没空理会这些闲言碎语,目光直直盯着穆婉衣,那眼神中的情绪赤.裸,带着故意不加遮掩的杀意。
哪怕穆婉衣不想承认,她也不能否认她的确被穆习容用一个眼神给摄住了。
她站在原地,竟真的不敢再动。
意识到这一点后,穆婉衣暗自懊恼,这废物何时便得这般不一样了?她听一个废物的话做什么?
穆婉衣并不想让在场人看出这一点,她故作镇静地一笑,柔声问道:“妹妹怎么了?是也想上台来弹奏一曲吗?”
这话分明是穆婉衣故意为难,她怎么会不知道,原主根本不会弹琴,但原主不会,不代表穆习容不会。
是的,穆习容会琴,虽说她的琴艺不算上佳,但也是她师父一指一指教出来的。
而这把名为紫鎏鸢尾的琴正是她师父送给她的十八岁生辰礼。
她师父用了多少灵药才从那个锱铢必较的泫九手里换得此琴,可随着药王谷的覆灭,这把琴也流落人间。
真不知道是缘还是孽,最后竟辗转到了穆婉衣的手里。
这琴对她意义重大,她无论如何也要拿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穆习容缓了缓神,情绪有所收束,她问道:“我想问姐姐这把琴,是从何而来?”
穆婉衣淡然一笑,“自然是有缘之人相赠于我。”
“那这有缘之人叫什么名字?”穆习容追问。
穆婉衣听言秀眉皱起,似是有些为难,“那高人为躲避麻烦,让我发誓不与任何人泄露她的出身,妹妹还是别多问了……”
她虽什么也没说,话里话外却带着明确的暗示。能够赠她紫鎏鸢尾的,不是泫九又是谁呢?
这些话听在旁人耳里,就是坐实了她与泫九的关系。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多问了。”穆习容将目光落在琴身上,停留片刻后复又抬眸看向穆婉衣,道:“紫鎏鸢尾琴,这世间只有一把,你这把琴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你敢让我验验吗?”
“噗嗤。”
一声突兀的嗤笑声传入穆习容耳中,那男人把玩着手里的折扇,从席坐上缓缓站起身来,眼神轻蔑地看着穆习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