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心头跳了下,如果没有要紧事,容启不会进来打扰。
果然如她所料,沈镜听完后眉头拧紧,转身看了眼坐在廊下的静姝。
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蹲在她面前,给她整了整兜帽,“有事必须要我亲自过去。”
虽然静姝早就有料想,但她还是轻声问道“您能不去吗?”
可怜兮兮的模样好像要哭出来。
沈镜去亲她的眉心,摸着她的头,“听话。”
“要去多久?”静姝问他,“9时光整理一个时辰后能回来吗,去久了雪人就要化了。”
沈镜似乎被她的话逗笑,启唇,“今夜可能回不来,早点睡,明天一早起来就能见到我。”
“那我明天还能出来看雪吗?”她小心翼翼说话的模样让沈镜心口生出涩意,他甚至有些昏庸地想,那些事不做也罢,他只想留在这陪她。
可惜,事总不如人意。
“可以,不过要戴好兜帽。”他道。
静姝本来要哭出的眼泪被他弄得憋了回去,“我知道了。”
沈镜走时亲了她的唇,极为缠.绵的一个吻,静姝身子在他怀里慢慢软了下来。
他抱着静姝回了屋,把她放到床榻上盖好被子才转身离开。
沈镜走了许久,静姝无精打采得躺在床榻上,心里烦闷,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表小姐。”叶柳从外面推门进来。
这日静姝又给三哥哥写了信,她想试探下自己的猜测倒底对不对。三哥哥即便不会在信里明说,多少也能露出些马脚。
叶柳神色有些迟疑。
静姝心里想着事,并没注意到,问她,“有信过来吗?”
叶柳摇了摇头,“没有信过来。”她顿了会儿,开口,“表小姐,有一事,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
静姝靠坐起身,问她,“怎么了?”
叶柳道“表小姐,奴婢在回来时被一个男人拉到了巷子里,这个男人就是您上次在学府结实喂马的仆从。”
彼时叶柳没取到信,怕被人发下,四下看了眼,特意绕了远路,却不想被一个男人捂住嘴带到了巷子里。
“那个男人和奴婢说,说…”叶柳说得更加吞吞吐吐。
“说什么?”静姝问她。
“他说他知道您的身世,还带来了您的母亲,想约您去当铺。”
叶柳出去了,静姝把被子蒙过头顶,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却迟迟没有睡意。
她的父母既然狠心把她抛弃在街头,她又何必再去找他们。
云被包裹住整个人,外面还是白日,云被里却不透一丝光亮。
眼泪什么时候滑落的她都不知道,静姝猛然掀开被子,“叶柳,我想出去一趟。”
此时出府要比较容易些,沈镜不在,夜里都不回来,静姝的时间更加充裕。
她来时观察过周围,以前为了看阿爹也来过不少次,她清楚地知道这里的每一处有多少人把守,出去并不困难。
“叶柳,又出去给表小姐买糖人啊!”叶柳站住脚,静姝在她身后也跟着停了下来。
叶柳道“这丫头病了,怕给表小姐过了病气,我带她出去看看。”
那人看了眼她身后包裹得严实的静姝,倒是没说什么。
叶柳松了口气,低声,“表小姐,没事了,她没怀疑。”
静姝走时束了腰,她本就瘦,如今月份大,肚子也大了起来,但束腰之后外面披上厚厚的外氅,戴了兜帽,也叫人瞧不出什么。
庄子外叶柳早就叫人安排好了马车,静姝先上了马车,叶柳看了眼周围才跟上去。
从庄子到长安城当铺,并不近,静姝一坐马车,就忍不住干呕,叶柳给她顺了顺,又拿来水,静姝喝下去才感觉好了点。
日头还高,回来时应该也到不了日落。
“表小姐,奴婢是不是不该多嘴。”她看得出来表小姐现在过得很好,也清楚没入府之前表小姐过得苦日子。猜测表小姐并不想知道那所谓的身世,是她多嘴才让表小姐劳心,冒险出庄子。
现在外面的积雪刚化,马车若是行得不稳,表小姐再磕着碰着怎么办?
静姝看着小窗外的雪景,“不,你应该告诉我的,万一他们当年真的有什么苦衷抛下我,现在像阿爹一样缠绵病榻,只想见我一面怎么办?”
“他们当年虽然狠心把我遗弃,但至少我很幸运长这么大。”
很幸运有阿爹,有三哥哥,还有沈镜。
她现在不再像以前一样胆小笨拙,她只想知道一个真相。
日光正落下,刺得人晃眼,静姝笑了笑,心里竟有一时的宁静。
变故太多,她还没来得及和沈镜说那句话,她好像不喜欢他了,她只是爱上了他。
沈镜想要的是不是就是这句话呢?
为了照顾静姝,马车走得并不快,这一路静姝想了很多,等下马车时,完全看不到静姝脸上的悲伤。
叶柳扶着静姝走了进去。
当铺掌柜得了吩咐,早早关上门面,只等贵客来。
叶柳叩了叩门,掌柜一打开,就看到一位身穿狐裘斗篷的女子,虽看不清面容,但隔得远,都能感受到这位女郎身份非富即贵。
掌柜料想,这必定是要等的人。
他连忙开了门让两人进去,关门时刻意扫了眼外面。
掌柜回身把静姝和叶柳引到了里间,“小姐,林公子就在里面。”
静姝对叶柳道“你留在外面等着。”
叶柳担心表小姐,可想到这种事谁都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故此就应声留在了外面。
静姝手攥了攥,推门进去。
“沈姑娘。”林晟芮见她进来,立即起身去迎。
静姝摘了兜帽,朝他福礼。
林晟芮还礼道,“沈姑娘,您应该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了,是我冒昧,突然邀您过来,只是事情紧急,事出从权。”
“此次走镖我救了一妇人,那妇人与你容貌相似,我多嘴问了几句,她说她女儿五岁时走失,我才多加怀疑,然后又跑了一趟梧州去找李珏,李珏拿出了你幼时的信物,才证实你就是这妇人的女儿。”
他说的快,但静姝听得一个字不落,面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关于三哥哥口中的信物,为什么她从来都没见过。
林晟芮又道“那妇人受了伤,在里面躺着,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路她都做了准备,而在要进去时,静姝却有些怕,她怕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她的父母是真的要抛弃她。
静姝缓缓走了进去。
里面的妇人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凌乱的发丝铺在引枕上。虽是病态,但肌肤白皙,手上没有老茧,可见保养的好,叫人看不出年纪。
这容貌,确实和她有些像。
妇人听到门口的动静,睁眼看向静姝,蓦地,她挣扎要起身,好像是一时情急,咳嗽一声接着一声,止都止不住,眼里含泪看她,声音带着哭腔和悲恸,“我的阿鸾现在都这么大了,快过来让阿娘看看。”
静姝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若是细看则会发现,她此时的神情像极了沈镜。
高乘黄见她远远地站着,眼底陌生,看她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高乘黄心口更加疼。
是她对不起这个女儿,她唯一的女儿。
她是南宛国尊贵的女君,少时顽皮,不听母亲劝告偷偷跑到了长安,在长安街头被两个小混混打劫,高乘黄擅武,并不怕这两个小混混,却还没等她出手,一个男人突然出现,给她解围。
高乘黄对这个男人一见钟情,左右她在长安都不知道去哪,还有被母亲抓回去的风险,她就死皮赖脸贴上了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也就是静姝的父亲陈玦。
高乘黄跟了陈玦一路,陈玦终于忍受不了,“姑娘可否告知我你家住哪里,我会把你安全送过去。”
“你家住哪?”高乘黄问。
陈玦抬了抬眼,“四方巷。”
“巧了,我家也住那。”
陈玦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不懂变通,高乘黄却偏爱这个呆瓜。
两人就这么相处了一月,情愫暗生,两月后,高乘黄以家中无亲为由和他在长安拜堂成亲。
很快,高乘黄有孕了,但陈玦要随大军出征他作为主帅不可不去。
高乘黄那时并不懂得家国大义,她只知战事凶险,一不小心就会掉了脑袋,她威胁陈玦不许去,如果他敢去,自己就不要这个孩子。
两人争执了一夜,高乘黄把他赶出了屋,翌日陈玦出征时在屋外道“绯绯,为将者,忠于君,忠于国,护于百姓,匈奴侵扰边境,我身为副将,必要舍身忘死,保家卫国,怎能苟且偷生。”
“战事皆是凶险,我知是我负了你,如果我回不来,或者你等不了,这个孩子你不想要…就不要了吧。”
“屋里案下有一个匣子,是我全部身家,这个宅子里所有的一切都给你了,如果…”他顿住,“如果你有了别的心上人,这些也可做你的嫁妆。”
高乘黄想说,谁要你的东西,她可是南宛国未来的主君,但是她说不出来,哭得泣不成声。
未来无数次高乘黄都在后悔,如果她当初以死相逼,他是否会留下,如果她当初没那么固执,再和他说一句话该有多好,如果…
只可惜,没有如果。
陈玦死了,死在了那场惨烈的战事,为了护住他崇敬仰慕的主将,宁国公沈镜。
第46章 真相 她走了
静姝木然地站着, 听完高乘黄的话精神一时恍惚,她摇摇头后退两步,“不, 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女儿。”
她转身就要向外面走, 高乘黄一时激动从床榻上下来,鞋都顾不上穿, 跑过去拉住静姝,“不会认错的,你就是我的女儿阿鸾。”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 阿娘带着你去看南宛国的雪, 你那个时候刚会走路不久, 就抱着我的脖子和我说你喜欢雪, 要自己去雪地里玩。”
“后来我当上君主后, 时常忽略你,你很乖,从不会扰我, 就算我夜里不回去, 你也会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