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见她这副模样。
秦冬霖看了一会,没忍住,低头揉了揉她藏在发丝间热乎乎的小耳朵。
“你……”湫十缓了一会,闷声闷气地为自己辩解:“我哪里有冷落你。”
“明明是你每天摆着一张脸,看什么都不顺眼。”
“倒打一耙。”她嘀咕,“恶人先告状。”
末了,她极不自在地揉了下眼睛,含糊地应了声。声音有点小,但足够被捕捉到。
——“成。”
湫十小声哼唧,看了他一眼后又飞快地低了头,道:“你好好说话。”
“别撒娇。”
秦冬霖失笑。
万万没想到,对付小妖怪最有效的,会是这一招。
吃软不吃硬,果真是。
不愧是他亲手纵出来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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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流岐山的人到了地方,雪耘城距离流岐山距离不远,伍斐想了想,决定带着自家队伍跟着秦冬霖一起下。
飞天殿在一座荒山脚下停了下来。
自从湫十从世界树那得了前世的感悟,琴意飙升,天天犯困,几乎是睡一觉,醒来就发现修为又增长了一点,把知道内情的伍斐羡慕得只拍牙关。
道别的时候,她才醒来,睡眼惺忪,素面朝天,长长的头发顺从地落在肩头,垂到腰侧,韶颜稚齿,乖得不行。
大家的目光不由得在她身上停了一瞬。
宋昀诃拍了下秦冬霖和伍斐的肩,道:“多的话就不说了,六界盛会上见。”
湫十没说什么,她躲在宋昀诃身后,掩着唇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都睁不开。
她这样的状态,走着路都可能睡着,怕是等不到六界盛会就要闭关了。
她毕竟没走天道,情况跟秦冬霖不一样。
“少君,队伍都整顿好了,一切顺利的话,正午就能到都城。”长廷一板一眼地禀报情况,试图拉回自家少君的视线。
流夏心情复杂地抿了下唇。
“你们先走,我晚点来。”秦冬霖面部表情地道。
长廷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神情,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扭头跟伍斐对视一眼,带着身后乌压压的人群先走了。
主城的人看了看自家哈欠连天的小公主,又看了看侧脸清绝的未来姑爷,都凑热闹似的起哄。
宋昀诃皱眉:“闹什么,都没自己的事?六界盛会一个个胸有成竹了?”
他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端方君子的样,即使是斥责的话,也说得不疾不徐,听不出几分愠怒。
等人都散了,宋昀诃皱着的眉也没松下,他抬眸,以一种挑剔的目光看向秦冬霖。
玉树临风,惊才风逸。
即使再不舍得,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秦冬霖不行,其他人更不行。
宋昀诃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难得有些躁:“有什么话就说,说完了赶紧把人送回来,我们急着赶路。”
“多谢。”秦冬霖颔首,当着他的面,朝着泪眼朦胧的湫十道:“宋小十,有些事跟你说。”
说得正儿八经,借口冠冕堂皇。
湫十慢吞吞地哦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跳下了飞天殿。
没过多久,宋昀诃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前一刻还表现得道貌岸然的流岐山少君,中州君主牵了他妹妹的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样自然。
宋昀诃咬牙,默念着眼不见心不烦这句话转头就走。
察觉到身后火热视线的离去,秦冬霖不动声色扯了下嘴角。
他捏了捏湫十的指骨,问:“这么困?”
湫十点了点头,很小声地嘟囔,说话间又打了两个哈欠,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吸收了世界树给的琴意后,脑子里晕乎乎的,一天想不了几件事。”
她小声道:“一天比一天困,特别是从中州出来后,感觉跟人说着话都要倒下去一样。”
其实很正常,前世宋玲珑到达那一步耗费的时间不短,她年龄还小,即使有这么一条捷径,也不可能在嘻嘻哈哈的打闹中轻而易举就吸收了。
这么一看,闭关不可避免。
秦冬霖侧首,看了一下她,小小的脸不施粉黛,眼尾有些红,瞳孔里蓄着一层水蒙蒙的雾,看上去格外惑人。
他用指腹不轻不重地碾了下她纤细的指骨,沉默片刻后,几乎认命般的开口:“你这是,又准备让我等多久。”
这次时间可能真不短。
湫十自知理亏,有心想哄哄他,才张嘴,又是一个哈欠,这下,连路都不想走了,干脆将带着清晨温度的小脸埋在他胸膛里,脸颊顺着热源一路蹭,最终落到了他温热的颈窝里。
她低而满足地喟叹一声,猫儿一样,没过多久,又化身黏人精,一下一下地在他下巴上乱蹭,湿漉漉的唇点到哪,哪就蹿起一片细微的痒意。
又来这招。
秦冬霖往后仰了下头,湫十蹭了个空,她微微睁眼,入目就是男人轻微滚动的喉结和凌厉的下颚线条,以及他微微垂着的眼,黑色的瞳孔里,满当当的全是自己。
他扯了下嘴角,伸手抬了抬她的下巴,问:“宋小十,你是小狗吗?”
湫十懒洋洋地眯着眼,一副不想跟他论长短的样子。
秋天的荒山林,枫红满天,层林尽染,颜色热烈得足以和姹紫嫣红的夏季媲美。
秦冬霖说话的时候,胸膛轻轻震颤:“说吧,闭关要多久。”
湫十看了看他的脸色,揪了一下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确认:“那你先保证,不带翻脸,不带骂人。”
秦冬霖气得笑了一声,肩头微动,反问:“我什么时候骂过你?”
“你是没骂,你只是背后无声附和伍斐,我想想,麻烦精,烦人怪,越帮越忙宋湫十,伍斐说这些的时候,你都没否认吧,也没替我说过一句话。”这些八百年没人提的陈年旧事,湫十如数家珍。
麻烦精还挺记仇。
秦冬霖颔首,并不否认:“伍斐咬牙切齿骂你麻烦精,烦人怪的时候,才被他爹揍得下不了床,宋昀诃也才被罚着扫完祠堂,三个被拖累的人还被勒令要去哄某个罪魁祸首,伍斐只骂你几句,没跳起来跟你拼命已经算好了。”
以前干的混蛋事太多,导致这会旧事重提的时候湫十罕见的有些心虚,她抿了下唇,又摸了摸鼻梁骨。
秦冬霖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这场闭关的时间不会短。
他沉沉吸了一口气,问:“多久?”
“十年?”
湫十目光躲闪,不坑声。
秦冬霖竭力控制,声音还是冷了下来:“百年?”
半晌,在湫十心虚转动的视线中,秦冬霖顿了顿,长指捏着她下巴抬起来,压低了声线,近乎一字一顿问:“宋湫十,打算晾我多久?上千年?嗯?”
湫十在那双几乎把人里外看透的黑瞳下放弃挣扎,艰难坦白:“照这个架势,怎么也得大几百年。”她顿了一下:“朝上走。”
说完,她不敢去看秦冬霖那双被霜雪覆盖的眼眸,踮着脚去亲他的下巴,勾着他的手指软绵绵地说好话。
那双眼睛,撒起娇来,要多勾人,有多勾人,每一个眼神,都带着令人心软的意味。
秦冬霖看着被她揉皱的衣襟袖口,耳边是她哼哼唧唧似耍赖又似哄人的语调,心在一片灿灿晨光中持续沉了下去。
他的手掌落在她的腰身,她怕痒,瑟缩着躲了一下,完完全全缩进他怀里。
秦冬霖闭了下眼,想,如果不是世界树提前跟他说了有闭关这么一回事,他甚至都以为宋湫十是要故意躲着他。
“一千年。”秦冬霖的下颚磕在她的发顶,语气沉得能滴出水来,“一天都不会多,我给你算着。”
语气再恶劣,脸色再难看,也还是低了头。
这就是秦冬霖。
湫十唇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含糊地应了一声之后,将脸埋回他的颈侧,没多久,她问:“秦冬霖,你是不是很生气啊?”
她暖乎乎的指尖摁在他白瓷一样的肌肤上,顿了片刻,陈述着道:“跳得好快。”
秦冬霖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了。
在荒山中待了片刻,湫十哈欠连天,泪眼蒙蒙,恨不得挂在他身上睡过去才好,秦冬霖被一千年这个字眼刺激到,满腔柔情烧成了火,半晌,他揽了下她的腰,道:“起来,要掉下去了。”
“送你回去。”
湫十是真的有点困,她走不动,缠着秦冬霖要他背。
两者对视,一个目光沉冷,一个满眼无辜。
半晌,秦冬霖眉心突突的胀痛,他重重地闭了下眼,几乎是认命般的弯了下腰。
从这到飞天殿上,用空间挪移,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两个修为高得离谱的人就跟不知道似的,一个嚷着非要背,一个臭着脸面无表情妥协。
一段崎岖不平的山路,秦冬霖走得平稳。
湫十趴到他背上就没声音了,环着他脖颈的力道渐渐松下来。
“宋湫十。”拐个弯,再走一段路,飞天殿的轮廓在天穹上清晰可见,秦冬霖不高不低地喊了她一声,不知道是说给背后睡过去的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那句不冷落,才说了几天?”
无人应答。
秦冬霖嗤的笑了一声,声音低哑:“小骗子。”
湫十两条细长的胳膊慢慢使了些力道,她困得恨不得用指尖将沉着往下落的眼皮戳上去,以至于感受到身下微僵的身躯,声音都软得不成样子:“没忘……”
她话语含糊:“不骗人,我肯定疼你。”
秦冬霖皱了小半个时辰的眉,随着这屈指可数的几个字眼,倏的舒展开。
“嗯。”
过了片刻,他将软绵绵睡过去的人送上飞天殿之前,还是没忍住,俯身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她的唇,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些气急败坏之意:“开口就是千年,宋湫十你真是。”
从来没等过人的秦冬霖咬咬牙,接道:“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