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意接着说下去了,因为没意义,还容易遭来非议。
纪迟:唔所以只要找出当年火灾的残余元素,是不是就能查明真相了?
安托万嘲笑:现在哪里还残留着什么元素,难道就因为你们找不到元素,我就活该被怀疑了?
嗯,如果是光元素和暗元素融合,现场除了火焰确实什么都不会剩下了。纪迟点点头,不过不是有个侥幸在中途逃走的东西么。
他微笑地看着安托万。
当时安托万摘下眼罩时,纪迟这具身体的魔法师天赋,让他本能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能够察觉到,那个漆黑的眼眶里,有微乎其微的黑暗元素逸散开来。
微小到要不是安托万掀开眼罩,纪迟根本不会注意到。
安托万直觉不妙,心跳速度渐渐加快:什么?
纪迟抬手一甩,一道风刃切入边上的任务栏,他走上前,伸出食指在劈开的那道深深裂口上轻轻抹了一下,一缕缕常人感受不到的微风从指间逸散开来。
他抬眼看安托万:我认为,在这么深的缝隙中,就算被人复原了,里面的元素们也能残留很久,不是吗?
安托万的手指颤了颤,空荡荡的眼眶又开始疼了,他很想抬起手来捂住它。
纪迟继续说:按理说,要拔除细微的残留元素是很难的,但我恰好有这个天赋呢,要不要让我试试呢?安托万老师?
安托万微微后退了一步,他终于被纪迟逼得有些崩溃了,他想离开这里。
安托万,你到底隐瞒了我们什么?约瑟夫很是疲惫,他低声说道,带上了些哀求,说出来好吗?那只是场意外,我不想追究什么,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安托万咬了咬牙,刚要狡辩:我说了,唔
纪迟打了个响指,见安托万忍不住痛苦地捂住右眼,凉凉地说:抱歉啊,我只是试着呼唤了一下哪里还有黑暗元素呢。
事情演变到现在,大家都明白了什么,复杂地看向满脸阴翳的安托万。
安托万捂在右眼上的手指攥紧,恶狠狠地看向纪迟。
魔法空间开辟而成的大厅空旷又明亮,灯光温柔地洒在面前少年青涩肆意的脸庞上,一些都是那么鲜活闪耀,就像那些受人眷顾的天才们,总能骄傲地活在大家的期待和赞赏中。
和他像是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当中。
安托万是一个乡镇神父和低等修女一夜之间的恶果。
那是一位和善温暖的修女,干净的木元素散发着花草清香,坚韧又蓬勃,但她却因为拥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注定了只能当一块教堂门口被万人践踏的泥石。
那般卑微的泥石,在这个阶级至上的社会中,连遭受一个小小神父的凌辱欺迫都无法声张反抗,还得小心翼翼地掩饰愈来愈反常的身体。
没过多久,她暴露了。
不纯净的人是没有资格继续侍奉光明神的,她在神父冷漠的眼神中,被教廷剥夺神职,唾骂驱赶。从此之后只能困苦地生活在一条污水横流的小巷里,白天去附近的森林里寻找药材售卖,晚上在漏风的潮湿小屋与鼠虫相伴。
她在泥泞中挣扎,并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体内的小生命中,希望它能给她带来一丝勇气。
终于,安托万降生了,也带走了修女所有的勇气,在修女眼里,这个孩子像是被恶魔诅咒了一样,拥有着她相同的乌黑发色,还有着神父那虚伪的光元素。
他一定会走上她的后路的。
安托万在母亲悲哀又厌恶的目光中渐渐长大,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他很听话很聪明,母亲好像怎么样都不会高兴。
并且,她身上的草木气息在日渐腐烂。
母亲死亡的那一天,安托万并没感到多么浓厚的悲伤,他看着漆黑的泥土一点点覆盖在薄薄的棺椁上,甚至联想到了家里所剩不多的黑面包不过足够一个人吃一段时间了,安托万垂眸薄凉地想。
葬礼结束后,他默默回到了家里,在踏入那个阴冷潮湿小石屋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名义上的父亲。
神父高高在上地审视自己的儿子,察觉到他体内优质充沛的光明元素时,挑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将他接到了自己身边。
于是,安托万十二岁的时候才知道,白面包的味道原来如此香甜,肉汤的口感竟然像初夏的阳光一样润泽,这些都是他从没体会过的感受。
他答应神父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开始在教廷中重复从前母亲做过的工作,来换取每一天的饱足和学习魔法的机会。
万幸的是,安托万的光明魔法天赋非常不错,这让他的日子不至于非常难过。他以为这便是天堂般的待遇,直到他通过了魔法学院的测试,遇到了很多和他一样大的少年们。
安托万第一眼见到文森就被他吸引住了。
那个少年张扬、自信,每天最大的烦恼似乎就是如何从魔法学院偷偷溜进不远处的药剂学院,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魔法成绩,哪怕它们糟糕到身为父亲的约瑟夫都震惊皱眉的地步。
文森一看就是那种被人呵护着,信任着的孩子,他每天都爽朗阳光的态度让安托万产生了一些从来都没敢奢望过的想法。
如果他能再优秀一些的话,是不是他的父亲也会像约瑟夫那样,眼里闪烁着宠爱和骄傲,让他也感受一下被呵护信任的感觉。
安托万用了点小手段,很快就成为了和文森无话不谈的好友。文森是个很好的孩子,他通透善良,知道自己这个有些阴郁的朋友内心深处藏着自卑,便不留余力地鼓励支持他。
那段时间,安托万其实有那么一刻是被触动了的,他曾动摇过,他的人生中或许能有这样一个人支持他的人就足够了。
可是,一切对未来美好的期许都在他不经意间撞破了教廷的秘密后破裂了,安托万发现,他不是谁的儿子,甚至不一定能活得多久,他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被抛弃的祭品。
安托万撞破教廷的阴私后并没声张,只是愈发阴郁起来,他开始有了秘密,每天都神神秘秘躲躲闪闪的,连文森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文森看在眼里,心里不断地为小伙伴焦急,他不知道要如何帮助文森。
一天午后,文森突然眉开眼笑地邀请安托万去自己的小基地,他想将自己研制的第一瓶药剂送给安托万,那是一瓶光华流转的光明药剂,他想用这道光点亮朋友藏着悲伤的瞳孔。
安托万看到那瓶药剂时,满眼的不可置信,他嘴唇嗫嚅了几下,险些说不出话来。
他默默地捧着那道光,倾诉的欲望磅礴而出,他紧紧抱住最后的稻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文森。
他想研究禁忌魔法。
文森听完小伙伴的倾诉,一脸震惊:你疯了!禁忌魔法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怎么可以触碰它!
安托万没想到他最信任的文森是这种反应,心凉了一大截,他妄图解释:可是我太弱小了,我必须强大起来!禁忌魔法是我唯一的选择!
文森疯狂地摇着脑袋:我可不能看着你踏入深渊你实话告诉我,你已经开始研究了吗?
安托万垂眸不说话,情绪激动下,隐隐泄露的黑暗气息说明了一切。
文森焦虑难当,伸手拉住他往外走:不行不行,我去求求父亲,他会有办法的安托万,不要做傻事好不好?等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安托万甩开他的手,冷冰冰盯着文森:为什么?我以为你会支持我的。
因为那可是禁忌魔法!文森低吼!
安托万冷笑:呵你又懂什么?你这个触碰神之禁忌的家伙,来劝阻我研究人类的禁忌?
文森皱眉:什么?
看来你还不知道在你涉入药剂师职业的那一刻,你已经违反神的旨意了安托万看起来精神不太对,疯疯癫癫的模样让文森有些不安。
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我们都是身负禁忌之人,我们想活着只能一路走到底!安托万浑身黑暗气息越来越浓郁,双目无神怒吼道。
文森知道再耽搁下去对谁都没好处,他转身就往门外跑,想找约瑟夫来制止安托万。
安托万转了转眼珠子,慢慢看向文森越行越远的背影,黑雾缭绕的眼中沉淀着疯狂:连你也要放弃我了吗?那我只好
献祭你了。
第30章
安托万回忆起当年的细节,还能清晰记得文森临死前那难以置信的表情。
安托万偷偷学来的禁忌魔法非常强大,它不仅夺取了他最在乎的人,还夺取了他的右眼和天赋。右眼和天赋安托万其实是不怎么在意的,但是,在文森尸体化作飞灰的那一刻,他还是后悔了,因为他知道,从今以后,将再没有一个能真正为他好的人了。
那个时候的安托万感受到了痛苦和愧疚,这是在他母亲去世时都没有感受过的情绪,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情绪,便学着将它们发泄在日渐沉郁的约瑟夫身上。
唾骂、诅咒、嘲讽这些他倾倒在约瑟夫头上的恶毒话语,有一部分是在骂自己,还有一部分是嫉妒和不甘如果我也能有这样一个信任支持我的父亲,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不过过了这么多年,要不是被纪迟挖出了这份回忆,安托万几乎要被自己洗脑了,他不再怀念文森,也不再觉得愧疚,他已经将罪名结结实实扣在了约瑟夫头上。
呵呵我确实没想到,明明隐藏了这么多年,连我都要忘记了,竟然能被你发现。安托万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不过也无所谓了,现在已经没人能把我怎么样了。
你到底干了什么!约瑟夫恍然间意识到什么,怒吼道,眼眶渐渐通红。
安托万看着他,突然很认真地道歉:很抱歉啊约瑟夫老师,是我杀了文森,还怪罪了你这么多年。不过当时文森已经研制出了药剂,如果我没有杀他的话,他早晚也会被神杀死的所以,他至少还用生命帮了我一把,不是么?
你、你这个畜生!他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啊!约瑟夫根本没有在意这些年受到的委屈,他只是心痛他的文森竟是因为这样一个畜生而逝去在青春年华。
安托万听着听着有些出神,神色中带了点怀念:我知道啊,他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但是,做为我最好的朋友,他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呢?他要是能理解我,我就算献祭了自己的半条生命,也不会让他消失的。
约瑟夫听不下去了,他愤怒地高声吟唱着,四方呼啸而来的风在大厅内席卷肆虐!
爱玛女士见状不妙,却也没阻止约瑟夫,只是转头朝愣住的学生们厉喝:快点出去!离这里远点!
她挥舞起法杖,向四周飘去一个个透明的水泡,温柔地把学生们包裹在内,晶莹剔透的水泡看似一戳即破,实际却意外的结实,它为小脆皮们挡住狂风带来的伤害,轻盈地往门口飘去。
一片狼藉的大厅内,安托万泰然自若地面对着猎猎疾风,剩余的左眼中压抑着一丝兴奋他很早就渴望有这么一天了,既然没有人愿意信任陪伴他,那就让所有人恐惧他吧!
他慢悠悠地朝约瑟夫的方向走去,任凭凌冽的风刃一片片刮过躯体,留下一抹抹深可见骨的血痕。
就这么短短几步,安托万的身体就布满了累累伤痕,鲜红的血液流淌漫延了一地,他像是不怕痛一样,没剩几块肉的瘦削脸庞还在浅笑着。
纪迟见状忍不住皱眉,他能看出,安托万身上这些伤害都是真实存在的,他头顶的血条还在不断减少,没过多久就会因为血条耗尽而死所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们马上就知道了答案,安托万走着走着,突然长臂一伸,刺入从身旁飘过的一个水泡中。
坚韧无比的水泡被瞬间戳破,暴露出其中一脸懵逼的魔法师。
那个魔法师正好是安托万的学生,他被安托万揪着领子,一脸不解惊惧,哆哆嗦嗦地看着安托万血肉模糊的脸:老、老师,您怎么了
安托万眼球一转,朝那个学生咧嘴笑了一下:哦是你啊,那正好,帮一帮老师吧。
那个学生意识到不对,刚想挣扎着逃脱安托万的控制,但是他刚刚将手搭在安托万被风割烂的袖子上,眼睛就猛然睁大,浑身一阵阵颤抖抽搐着,喉咙中不由自主发出破碎的呻吟。
约瑟夫本来以为安托万是想通过劫持学生,来逼停他的攻击,他也确实放下了法杖,不过等他仔细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个魔法师学生渐渐干瘦下来的躯体,和安托万逐渐恢复的伤口。
约瑟夫惊愕痛恨地看着他:禁忌魔法!你竟然去触碰了禁忌魔法!
安托万吸取了新鲜的血液,此时已经快完全恢复了,笑了笑:真不愧是父子啊,连说的话和表情都一模一样是啊,这就是献祭了文森而得到的魔法,是不是非常强大?文森不愧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呢
唰漆黑色的剑光闪过,【挣扎】干净利落地斩断了安托万还在吸取魔力和生命力的右手,纪迟伸手将瘫软下去的魔法师拉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身后一甩。
爱玛女士见状,浑身魔力暴涨,一条丝绸般的水流在那个学生的腰间一卷,将他带回到身前的空地上治疗。
安托万嘴角的笑意一僵,不可思议地垂下目光,定在脖颈边上冰凉肃杀的长剑上。
他顺着光滑的剑身慢慢抬头,浑浊的眼珠对上了一双毫无感情的墨黑瞳孔。
是你安托万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他用左手紧紧钳住右臂的断裂口,先前的泰然和不屑灰飞烟灭,他嗓音紧绷到微微颤抖,你怎么做到的?
这也是约瑟夫想问的,上一刻他还能感觉到纪迟乖巧地待在身后的水泡中,下一秒,他认定有着最佳魔法天赋的学生,倒提着一把长剑,用比游侠还快的速度,和堪比潜行者的气息,无声斩断了安托万的右臂。
全程行云流水,自然利落,仿佛一个刚从隔壁混进来的大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