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太沉了,醒来免不得就浑身乏力,再加上昨晚又是一连串的噩梦,她心情并不算好。
她梦到以前——躲这么远了,竟然还是躲不掉那些东西。
阮醉筠考的名牌学府,大学期间拿的奖学金、闲暇时间做家教等攒出来的钱,支撑她和前辈合资开了个小小的工作室。
只能说遇人不淑,她又太年轻,或许工作几年再创业就不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境况,但终究是她的愚蠢和幼稚打破了她一帆风顺的完美人生。
阮醉筠把昨晚拿出来的安眠药重新塞到抽屉里,趿拉着拖鞋下楼。
墙上的挂钟显示十点半,周莲见她出来,放下手里的十字绣站起来:“饿不饿啊,妈给你把早饭热热?”
阮醉筠摇摇头,她不太想吃,而且快中午了,干脆两顿合一起吃。
“那我去给你煎两个蛋,先垫垫。”
周莲越过她去厨房了,阮醉筠慢吞吞地走到阳台,雨势渐大——落地推拉门外种了几盆蔷薇,爬了大半个阳台栏杆,外面比室内温度再低一些,雨水在房檐下形成一道朦胧的雨帘。
手机震动两声,是天气预报发来的推送:中雨蓝色预警,预计将持续五个小时,记得带伞。
推拉门被“唰——”的拉开,周莲端着盘子出来:“外头凉,别冻着了,早上煮了红枣茶,待会儿去喝两杯。”
阮醉筠点点头,接过母亲手里的盘筷,又放到阳台的小圆桌上。
“妈,贺颂他们中午还来吃饭吗?下这么大雨。”
她咬一口煎蛋,看周莲拿了十字绣在她对面的小沙发坐下——下雨的话,可能那俩就不会回来了,在学校吃食堂或者在门口那条小吃街解决。
“不知道呢,虽然说,小高医生也跟我交代过,下雨刮大风不方便的时候就不用做那俩孩子的饭,说他们会在学校吃。不过妈也怕万一人家回来吃呢,不然小筠你发信息问问?”
阮醉筠早就加了贺颂贺滕两个人的微信,不过聊天界面里贺滕显然是最活跃的,他的消息框在最上面,最后一条是他今天早上给她发的,她还没来得及回。
“小筠姐早上好,下雨了,记得收衣服。”
粗糙男孩儿罕见的细腻缱绻,阮醉筠眼里就流转出几分笑意。
“中午还回来吃饭吗?”
那头没回,可能还在上课。阮醉筠吃完了煎蛋,收了盘子又回阳台坐下,周莲已经绣完了一朵牡丹。
“这牡丹叫二乔,一花两色呢,去年你爸给我买了一盆儿,开了五朵吧,后来让不知道从哪来的野猫给挠死了……”周莲断断续续地讲以前的事儿,阮醉筠听得蛮认真。
她都不记得了,所以听着新奇,其实以前那花天天就摆在她眼皮子底下,可惜她回了家待不了几天,眼珠子还一直放在电脑和手机上。她也不知道以前自己到底在忙什么,总之也没顾家,忙到最后忙了个一塌糊涂。
十点四十,小桌上的手机振动一声。
小滕:回去吃,我哥也说回去。
她发语音:“你们带伞了吗?”
周莲听了就笑:“十有八九是没带,他们早上六点半就起床去上学了,这雨是八九点的功夫才开始下的。”
果不然——
贺滕回话说没带。他和他哥打算跑回来,还说可能到时候雨都停了。
那怎么行呢。阮醉筠脑海里浮现出两个男孩子被淋成落汤鸡的狼狈场面,还是有点儿心疼的。
她记得一高是十一点五十放学。
“妈,家里现在还有伞吗?”说着,阮醉筠已经站起来。
周莲扎了两针,头都没抬:“门口那柜子里有两把,你想去接小颂他们就早点儿去,马上十一点了。”
一高今天有点儿闹腾,有个高叁的小姑娘,听说因为学习压力太大,闹着要寻短见了。
不管是重点班还是普通班,这下都人心惶惶起来,学校专门抽出两节课在广播上给全校学生做思想工作——偏偏外面的雨下的没完没了,于是周遭都潮湿低落起来。
最后一节化学,老师让拿上周留的一张卷子,小组互改互评。没一会儿,班里低低喧嚷的声音就盖过了贺颂飞到天边的思绪。
一高不允许重点班学生带手机,贺颂算是个例外,他属于那种放养都不会出错的学生,没有人会觉得他能和玩物丧志四个字挂钩。
贺滕说,小筠姐下了课要来接他们,准确来说,是给他们送雨伞。
兄弟俩上一条聊天消息,还停留在上周,那场莫名其妙的质问之前——在那之前,他和贺滕的交流虽然不算多,但也勉强称得上正常,后来贺滕索性也跟他杠上了似的,既没有离阮醉筠远一点,甚至还凑的更近过去。
贺颂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卑劣。
他观察贺滕,带着居高临下的睥睨态度:贺滕跟他长得差不多,看不出哪里更出彩,他想不通,自己到底输在哪里。
怀着这样酸涩的恶意,贺颂在对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一番品头论足之后,猛地惊觉:自己竟然因为嫉妒对贺滕产生了这么恶毒的想法。
但嫉妒从来都是世上最不可控且最没有理智的情绪,贺颂感觉到自己在坠落——他懵懂的年少感情,他的自尊倨傲,交织在一起,让他一边内疚,一边加重对亲弟弟的怨念。
如果贺滕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呢?
这样的念头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叁次,甚至无数次。
贺颂落在手机屏幕上的指尖似乎因为紧张在微微颤抖:
“小筠姐,学校南门在维修,你来的时候去北门吧,那儿有奶茶店可以避雨。”
消息发送成功,贺颂死死盯着聊天界面。
振动。
小筠姐:好的。
讲台上的老师忽然高声喊了一句:“贺颂!”
“还没放学呢,别走神儿。”
前面四排的人都纷纷转过头来,贺颂捏着桌斗里的手机,表情像一滩死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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