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十分简单,一人一碗稀粥,半个馒头,倒不是因为贫穷或是节俭,而是粮食实在是短缺,每人每天能有个六成饱就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林初淮有些怕夏亦峥吃不饱刚想把自己那半个馒头再分一半递过去,就看见那人已经伸过来的手和手中还没动的半个馒头。
“我不喜欢馒头,你吃。”这理由就有些假了,在行军时树皮都能吃,更何况是白花花的馒头了。
林初淮当然知道这只是他的借口,可康氏却是显得有些局促,“家里,家里只有这个,委屈小郎君了。”
夏亦峥一愣,倒是没想到竟会引起这样的误会,张了张口想解释又不知该怎么说。
林初淮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将那馒头泡进粥中,待泡的有些软了才递回去,而后偏头对康氏说道“不是馒头不好,只是他胃脘不适,吃不了太粗粝的。”
有林初淮搭好的台阶,夏亦峥只好顺势接回了碗点头称是。
用完早膳,一行人便向康家夫妇二人道别,出于礼仪,林初淮也没忘了去知会里正一声。
那里正对这几个外乡人的观感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多差,没说什么就让人走了。
到青州城楼下时,这次那个守门人没再拦着,想来是贺敬之提前打好了招呼。
城内虽没有客栈那中年男子说的饿殍遍地,却也是荒凉的让人完全看不出这曾经是一座繁华的城市。街道上没有曾经摆摊的商贩,没有城市该有的浮华和喧嚣,取而代之的是断了半截的门板和早已倒塌的酒旗还有躺卧在街边不知是否还有气息的乞丐。
明明城中还有着许多住户,却仿佛像是一座空城,明明是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地面却并没有积水。
这个点的府衙也冷清的很,人们连温饱都难以解决,更别提去有什么民事纠纷了。贺敬之下榻的刺史府就在府衙的不远处。
到时云书上前说明来意,便有人在前面为他们引路。府上的用人少得可怜,少用几个人便能省下不少的口粮。
贺敬之就坐在堂前与青州刺史谈论着救灾事宜,见林初淮来了忙替他引荐,当然也没忘了夏亦峥,虽说夏亦峥可能不认识他,但他却是对这个少年将军颇有耳闻的。
几人互相见了礼便坐在了一处。
林初淮心中有许多疑问,比如城中干燥的地面再比如来时的荒凉,这一切都显得不同寻常。
与客栈中那中年男子所描述的景象有同亦有异。
听得林初淮的疑问,贺敬之与那刺史的脸色俱是一变,两人对视了一眼沉默了半晌,贺敬之才开口。
“你所听闻的青州之景,确实不假。但那是半月以前的青州。江南春日多雨水,一场又一场的暴雨导致水位上涨溢过河堤,便有了现今的水患。但因着年年如此,护城河和城中的水利系统日臻完善,虽说无法杜绝水患,但受灾情况也没有那般的失控。最初,不,即便是到现在城中也不曾被洪水冲刷,这也就是为何城中并无积水的缘故。”
“既不曾受水患之苦,那为何城中如此荒凉?”
作者有话要说: 某棠看着笑的一脸傻相的鹅子:抱到老婆了就这么开心?
老夏一脸惋惜:唉,这样的快乐你这种单身狗体会不了。
某棠的拳头硬了,好想一拳打他脸上。
第16章
贺敬之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这事说来就话长了,因着往年的经验与教训,城郊的农田都是特意加高且离河岸有一定距离的,照着这样的做法,过往三年农田的受灾面积不超过总面积的三成,因而城中并没有刻意去屯粮,但今年被淹的田地足足有将近九成,余粮虽是不少,但今春却难有收成。三十万百姓的口粮,无异于是坐吃山空。”
说到这里,贺敬之顿了一顿喝了口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见他实在是难以启齿,青州刺史江寒接过话头继续了这个故事,“如此一来,城中缺粮便是必然的局面,朝廷提前准备好的粮食给百姓们分一分也勉强是够的,但这并没有考虑到城外村中的百姓。年年村中农户都是基本可以自给自足的,但今年城外洪水不仅淹了农田毁了存粮更是冲垮了房屋,村民们无家可归亦无粮可食。我与敬之思虑再三决定开城门让城外的百姓暂时入城安顿,至少不至于流落荒野。但也就是这个决定导致了后面一切的不幸。僧多粥少尚且抢食更何况是饿到极致的灾民们呢。那日,城中动乱,血流满街,这些痕迹虽然都已经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但那日亡者惨厉的尖叫与哭嚎却一直萦绕在我们的耳边挥之不去,多少次午夜梦回都是那些枉死百姓的冤魂索命。”
那确实,是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开城门放难民入城的决定是他们下达的,这样的结果无论如何他们都难辞其咎也难以释怀。
那日,贺敬之眼含热泪下令动用全城的兵力镇压了这突如其来的暴动,将这一切的血腥封锁在一城之内,他与江寒亲手埋葬了死者的遗骸,尽量安顿了幸存者。但这场动乱却给青州百姓留下了极深的阴影,至此街道少有人至,他们也下令封城。
不仅仅是因为粮食短缺,更多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样的事谁都不愿再经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