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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难得跟他开口说话,他稍稍和缓了些神态,应了她一声。
    他将袖口的系带解了,走了过去。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本想让她今晚回去,不必在此等候了。
    他实在没心思。
    可他还没开口,在房中的孤灯下,瞧见了她今日的衣衫。
    往日那些衣衫虽然多半不合身,但没什么不对之处。
    今日却不一样了。
    灯影落在她身上,詹司柏瞧得清楚,她竟然穿了一件正红色的褙子。
    衣衫将人衬得鲜亮,可他却瞬时沉了脸。
    “你穿的是什么?”他问她。
    俞姝本想着,如何从他嘴里套出哥哥的情形,刚要用一番周嬷嬷教她的“哄人”工夫。
    都说这五爷外面瞧着厉害,实则外冷内和。
    她想不论是真是假,只要能让她套出哥哥的消息就行。
    可她还没开口,那“本性和软”的五爷却冷冰冰地问了她这么一句。
    俞姝着实顿了一下。
    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摸了摸自己的衣裳,试着回答他。
    “婢妾穿了夫人赏的新衣?”
    她实在是不知道穿的什么衣裳。
    今日来的急,姜蒲也没有跟她说一声。
    谁料这话一出,那五爷冷笑了出声。
    “我只当你是个规矩人,没想到胆子大得很,竟敢推到夫人身上。”
    俞姝惊疑,“婢妾……如何推给夫人?”
    她问过去,詹司柏本不欲纠缠此事,可在她这句里,没忍住冷哼一声。
    “夫人难道会让你穿正红?!”
    “正红?”俞姝茫然地“看”着身上的衣裳。
    那五爷却在烛影下,莫名将她与那俞厉的相貌重合在了一起。
    他彻底沉了脸。
    “你一个妾室穿了正室的衣裳,还推到正室身上来。你到底是何居心?”
    俞姝在这话里,摸了摸身上光滑细腻的绸缎料子。
    那料子是极好的,比前些日穿的都柔软合身又和暖……可惜,不是她一个小妾能穿的衣裳。
    俞姝只想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穿上了逾矩的正红,谁让她是个瞎子呢?
    她默然。
    那五爷却没有再给她任何耐心。
    “脱了这身衣裳,回去!”
    他用冷厉极了的目光看着她。
    俞姝二话没说,解开了褙子的系带。
    衣裳褪下,秋日里的冷冽之气渗上了身。
    俞姝转身摸索着出了门。
    外面的风更冷,空气里还有刚下过雨的潮湿。
    冷意混着潮湿,仿佛将人泡在冰水里一样。
    姜蒲闻声跑了过来。
    她一眼瞧见自家姨娘身上的褙子不见了,只剩下一件偏薄的交领上襦。
    风一吹,袖子裹满了秋风。
    姜蒲惊讶极了,“姨娘这是?”
    俞姝垂着眼帘问她,“今日给我穿的,是哪件衣裳?”
    “是针线上刚送来的新衣,一件红色的褙子。”
    “正红色吗?”
    姜蒲意识到了什么,“瞧着有点像,但奴婢以为是夫人赏的衣裳,断不会出错,所以才……”
    她没有说下去,俞姝也摆了手。
    是谁送来的已经不重要了。
    她这个定国公的小妾,明里“受宠”,实则被群狼环伺。
    但她无所谓。
    反而从那五爷今日烦躁阴郁的心情中,瞧出来了什么。
    他定然没有抓到她哥哥吧?
    不然怎会如此恼怒,以至于迁怒与她?
    俞姝轻轻笑了一声,在姜蒲投来的目光里淡淡道。
    “没事,回去吧。”
    ……
    詹司柏换了衣裳去了冷武阁,整整忙了一晚上。
    后半夜才在冷武阁小憩了一阵,一早又去上了朝。
    朝上,所有人都偷偷看他,却又不敢说什么。
    反而有些人上前宽慰,“俞厉此人狡猾奸诈,国公爷在明他在暗,难免有被他钻了空子的时候。国公爷不必自责。”
    皇上也道是,“万般皆是命,说明俞厉命不该亡于京城,袁王也没那么容易失去大将。朕都看开了。”
    可詹五爷越是听到这样的安慰之语,越是心情阴郁。
    他烦闷地回了深水轩,刚一坐定,谁料就看到了从他的妾身上脱下来的褙子。
    那正红色刺得人眼难受,詹司柏盯着那衣裳不知多久,在某一瞬,一把扫落了茶几上的茶盅。
    茶盅砰得摔在了地上,登时碎了一地,刚沏好的热茶泼了出来,多半都泼到了那褙子上。
    詹司柏阴沉着脸,叫了文泽,“拿出去烧了。”
    文泽连忙拿起那褙子。
    水珠滴滴答答地从褙子上落下来。
    这也没什么不同寻常,可谁想到,那些水珠落在地上,竟然在地板上洇开一片红色。
    而被茶水泼到的衣料上,在水洇开口,渐渐露出正红色下的桃红来。
    文泽顿了一下,而那脸色阴沉的詹五爷也愣住了。
    他看着那些滴落的红色水珠,半晌,吩咐了文泽。
    “把衣裳扔进一旁的水盆里。”
    文泽照办。
    只一瞬,水盆清澈的水透透彻彻地变成了红色,近乎血一样的颜色。
    詹司柏定定看了半晌,冷笑出了声来。
    竟然有人给这件本没什么问题的衣裳,强行上了颜色。
    是料定他厌恶妾室逾矩,故意为之吗?
    詹司柏收了笑意,心下冷的厉害,茶几在他掌下发出颤声。
    但旋即,他想到了他那妾。
    他那眼盲的妾,在他的呵斥下,完全不知如何替自己解释。
    她只默默地褪了这件出了问题的衣裳,穿着单薄的上襦,在这阴雨的秋日里离开了。
    就那么走了……
    詹司柏不由朝着浅雨汀的方向看了过去,只是隔着定国公府大大小小的院落,他什么都看不见。
    就如她一个盲女,也无法看到自己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一样。
    他嘴角扯成一条平直的线。
    半晌,沉声吩咐了文泽。
    “去查清楚,这衣裳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泽敛神领命,“是。”
    ……
    当天去冷武阁理事的路上,詹司柏瞧到了沿河的浅雨汀。
    浅雨汀门前没人,只有风里刮着的雨丝打湿了门前的青砖。
    詹司柏顿住脚步,目光又在那门前停留了几息,才离开。
    不过他在冷武阁没有停留很久就回了深水轩。
    天已经黑了,他坐在书房翻看堆积的战事折子。
    他有些分神,翻了几个就放到了一旁。
    文泽过来上茶,见自家五爷反复揉着眉心,但目光时不时外面瞧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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