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园跟乐坊一样,都是按时按点的吃饭,只有伺候主子的宫人,才要等主子吃过才行。
戏园的饭堂在东偏角,裕泰在这待了十多年,熟悉地形自然是不在话下。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楚辞侧脸身子前倾的歪头问道
裕泰望着她期待的神情,点头道“嗯,奴才原本就是这出来的,几年前有一次御前祝寿,被太后选了到凌春宫当差。”
原来如此“那你会唱戏?”
“会一点”
裕泰腼腆的跟人对话,脚下逃离似的越走越快,不多时,就到了饭堂门口。
正吃着饭的太监宫女一见到裕泰,都端着饭的瞪大了眼睛,有的青菜刚咬半截,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不管叁七二十一,囫囵吞枣的一口塞进嘴里先。
“裕掌事好”
说起裕泰,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可在戏园子算的上是传奇人物了。
自有戏园以来,他是唯一一个唱戏被太后青眼,直接调到御前服侍的太监,可谓是连叁级,又认了大司公荣兰为义父,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裕泰不喜在饭堂吃饭,一是人多口杂说什么的都有,二是他不善于巴结奉承,也不善于让别人拍马屁,大多都是图清净的在义父的监舍吃饭。
找了一张小桌子,两个人就对立着坐下,还不等楚辞伸手盛饭,裕泰就先束紧袖口盛了起来。
一张桌子,两个人,叁迭小菜,再简单不过的几样,楚辞却觉得温馨无比。
双手接过递来的米饭,藏不住的梨涡露出来,乖巧地看着裕泰。
“饭堂的菜就只这样,姑娘将就吃。”
裕泰连眼都不抬一下,强压着心底的逸动,故作大方的吃着饭食。
“你问什么总叫我姑娘啊?”
楚辞吃着饭,故意说的委屈。
裕泰夹菜的手猛地一滞,他在宫里这么多年,言行举止最是安分守己。
宫里常有太监喊宫女姑娘,但大多都是小太监这么称呼,一般像他这样的掌事太监,大可不必尊称什么姑娘。
但对于楚辞,他总觉得叫别的不合适,但这姑娘长姑娘短的,又掺杂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你可以像他们一样叫我楚辞,或者更亲密些。”
楚辞语出惊人,裕泰彻底绷不住的脸嗖的蹿红,衬着他的衣衫,有种说不出的难为情。
“那么叫....不合适。”
楚辞见人如此不禁逗,也不与他争辩这个,看他碗里还是刚才的几个菜叶,毫不顾忌的夹了一筷放到他碗里。
特意嘱咐道“你太瘦了,多吃点。”
这一举动引来了许多宫人的瞩目,有羡慕,有私语,更多的是停止了侃侃而谈,纷纷低头憋笑。
紧握筷子上的两指发白,心底蠢蠢欲动的一块,开始滚滚发烫。
裕泰低着头,脸色温和的恍若春色,眼睛流转着不明情愫。
楚辞不怕别人怎么看,就是被人笑的有些害臊,娇羞的低着头,像个含羞草似的。
宫里裕泰是第一个温暖她的人,性子温和有礼,每次跟她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恐怕吓着他。
从会计司上药,到巧珍杖毙的耐心陪伴,她就觉得裕泰比别人好,但细说又说不出哪好。
像是有吸引人的魔力,比宫里任何人都让她觉得想亲近。
一顿饭在静谧中结束,裕泰背过身,不管楚辞一步叁回头的笑脸,强装镇定的回到戏园。
戏园门口站着一位上年纪的公公,手里揣着青花纹的汤婆子,细长的脖子正直勾勾的望向楚辞消失的方向,脸上一脸惋惜。
裕泰心思早就飞走,完全没留意门口站的人,直到眼前了才吓了一跳“师父?”
于连是戏园的老人,以前戏园里的人谁没有挨过他打,裕泰的戏就是跟他学的。
尽管这些年裕泰已经很少唱戏,但是多年的师徒情谊在那摆着,逢年过节总会回戏园,跟于连聚一聚。
“这姑娘是挺俊呐,把我徒弟的魂都勾没了。”于连中肯的打趣道。
“师父不要乱说,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到底是面对看着自己长起来的人,裕泰说话随意不少,脸上的表情也多了。
“正经人家的姑娘,宫里可不少,看你脸皮薄的样儿。”
刚才路过饭堂,于连惊的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这榆木疙瘩的徒弟,被一个小丫头弄得脸一会红一会白的,都快赶上川剧变脸了。
裕泰从五六岁就在戏园学戏,有个什么心思,他耷眼一看就能知道,更别说这么明显了。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动了春心了”
“师父不要再取笑我了”裕泰被这么说道,脸上早已挂不住,只能央着于连别提了。
“这有什么的,人家姑娘意思都摆明面上了,你还扭捏个什么劲啊,再说内务不是开始给你留意对食了吗?宫女太监的都传开了。”
裕泰听言迷迷糊糊像踩在棉花上,刚才楚辞的话他听到很清楚,每句话都翻来覆去的在脑子里过了许多遍。
但要问个什么意思,他却说不出来,只知道人如其名,温静极了。
“回头成了人家的,你就后悔去吧。”
裕泰一声不吭的站在原地,表情泰然自若,心里却不知打翻哪个坛子,蛰的五脏六腑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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