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走出通道,来到停车场,已经有车子在等。白夜看着晨来,轻声说:“要是您觉得不便,上去以后让司机师傅送到哪里您说的算。”
晨来只好点头说谢谢。
白夜替他们开了车门。等他们上了车,关车门前,白夜说:“再见,蒲医生,遇医生。晚安。”
“晚安。”晨来摆摆手。
白夜将车门关好,等车子驶离,才转身朝电梯走去。
车子里,遇蕤蕤看看晨来,又看看司机,暂时没出声。晨来也没出声。车子从停车场出来,果然晨来看看蕤蕤,两人交换了下目光,在看到前方地铁标志时,请司机师傅停车。
下了车,蕤蕤和晨来站在路边,齐齐松了口气。
“好像应该再多坐一会儿豪车。”往地铁站走时,蕤蕤忽然说。
晨来没出声,抱着手臂低着头,一味赶路。
站在站台上了,晨来还是不说话。蕤蕤东拉西扯说了很多,她都没听进去。
蕤蕤撞了下她的肩膀,“喂,跟你说话呢……为什么这位罗总跟咱们这么客气?你不觉得奇怪吗?就算是救了他的员工,好像也……还是我的概念里,大老板该是高高在上的,这些小事根本不用自己出面……”
晨来这才转头看他,说:“人家为什么这么客气先不管,你是不是也得学学,有时候,别跟我太不客气?”
“因为那个?”蕤蕤挠了下后脑勺,“对不起……当时太激动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晨来盯着他的眼睛。
蕤蕤转开脸。
“最好你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是好同学,好朋友,好同事。我希望一直都是。”
地铁进站了,闸门打开,蕤蕤示意晨来上车。晨来推他先上去,自己往旁边一闪,让后面排队的人先上。
“你干嘛?”蕤蕤问。
“我等下一班。”晨来说。
蕤蕤脸色一变,就要跟着下来。晨来又推他一把,说:“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警报声响起,闸门关闭了。
隔着闸门,晨来和蕤蕤对视。地铁很快开走了,晨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但还好,身上这件运动衣足够保暖,她并没有觉得太冷。
她在站台上踱着步子,慢慢地走了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
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拿出来看,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有蕤蕤的,有白北川的,正打进来的,是个陌生号码。
她要定定神才接电话。
接通的一瞬,她听到那句“我是罗焰火”,站了下来。地铁进站,推进来很大的风。她清了下喉咙才说:“是。我是蒲晨来。”
那边顿了顿,她意识到,他可没有问她是不是蒲晨来……她随着人流进了车厢。车厢里很挤,她贴在把杆上,背有点疼,听着罗焰火问她有没有看新闻,她愣了下,说没有,又问怎么了?罗焰火说刚才救人的影像被围观的路人拍到传上社交网络了。
第二章 那不过是,一晌贪欢 (十四)
尼卡2021-02-22
晨来应声。她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从她接触病人到开始救治的过程,如果记忆没有出现偏差,那么整个过程是无懈可击的。况且后来还有蕤蕤加入……为什么罗焰火会亲自打电话告诉她这个……啊,事情是在比赛期间发生的,获救的病人是他们的员工,跟他们是有直接关联的。不管时间后续有怎样的波澜,都会影响他们的形象,好的坏的都有可能。
“传播很广吗?”晨来问。她本能地排斥突然之间成为众所瞩目焦点。这样的小事值得引起关注吗?如果传播过程里出现了什么其他意外因素,那就不可控制了……车厢里太挤,她想幸好马上到站,可以从容点去搜新闻。
“目前还好。我刚才收到报告,已经有媒体跟进,想采访你们。等下赛后新闻发布会,新闻官要公告一下这事的进展。你和遇医生的个人信息是不是能公布?”
“我本人的是不希望公布的。遇蕤蕤那里……”晨来想我不能替蕤蕤做主。“要问他的意见。”
“已经沟通过了。遇医生本人也不希望公布。”
晨来松口气。
“另外遇医生说,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拦截一下视频和消息的继续传播。”
晨来沉默片刻,说:“如果不麻烦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不麻烦。”罗焰火说。
没有其他事了吧,晨来想。
“谢谢。”她说。
“不会。”罗焰火挂断了电话。
地铁到站,晨来被挤出了车厢。她走到没人的角落里,干脆蹲下来,一边休息一边想该搜索什么关键词。搜索球队名字或许可以……还没等她去搜,微信消息提示从数条到了数十条,那个数字还在增加。
她吃了一惊,打开来看,发来新消息的列表一下拉不到底。白北川、孙瑛……工作群。她打开白北川的对话框,果然在问她视频里这个女医生是你吗?附上了链接。
她打开来看。
视频有四十几秒,不算短,但画面算不上太清晰。全程都是她在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拍视频的人角度掌握得很有技巧。视频里虽然有不少人,连正在被救助的病人在内,除了她的侧脸,都没有暴露面容。
认识她的人,会一眼就认出那是她。
晨来又看了遍视频,确认自己当时的操作没有失误,放心了些,回复白北川道:“是我。”
“我就知道是你。刚才各个群里都噼里啪啦一通转发,都在问这美人是谁。”
“鼻子眼睛都看不清,美人!”晨来看看地面,正想要坐下去,想到身上是新衣服,赶忙把衣服卷上去。来来往往的人从身前走过,她晃着肩膀放松下肌肉。之前救人的时候太紧张了,这会儿肌肉有点酸痛。
“矫情!”
“哪儿矫情了?”
“明明被从小夸到大,非不承认自己好看,你说你矫情不矫情?好了,表彰你关键时刻的英勇表现,这两天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不准拒绝。”
“后天吧。”
“好。到时候我来接你。你记得戴上墨镜和帽子,免得被人认出来要签名。”
晨来发了个笑得满地打滚的表情,放下手机,从地上爬起来就走。
出了地铁站,迎面看到了揣着手站在台阶下的遇蕤蕤。
看见她,遇蕤蕤的表情松弛了一点。
晨来也心平气和了许多。
蕤蕤从口袋里掏了一杯奶茶给她。“接到电话了?”
“接到了。”晨来看着手里的奶茶,忽然有点感慨。
“他们动作挺快的。这会儿热度已经开始降了。刚才几个门户网站的热门都是这个视频。我一看就觉得有点不妙。你的电话打不通,俱乐部新闻官打来,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没什么不合适吧?”蕤蕤说。
晨来握着奶茶暖手,“没有。不过我没想到你会提这要求。”
遇蕤蕤问:“为什么没想到?我会不了解你的想法?”
“我什么想法?”晨来反问。
“最好一直躲树洞里。暖暖和和的,有榛果吃,黑一点也没关系……”
晨来不语。
“还是你觉得,我会想着趁这机会来个曝光?”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这个意思也没关系。换了谁,会不觉得这是个露脸的好事儿呢?对大家都有好处。”蕤蕤说。
晨来想,当然蕤蕤是对的。
她仍没出声,将奶茶揣在手臂间,低头赶路。遇蕤蕤跟上去,走在她身后两步远处。在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她的侧脸——出现在那段视频里的,就是这个角度、这个侧脸。此时她迈着大大的步子走在清冷的街道上,那一头短发随着步幅飞起来,又酷又美……真的很难不让人多看一眼。
平常他们一起走在路上,总是要聊几句的。
这会儿谁也不想多说话。因为说出来的话必定带着火星子。
过了马路,前方就是他们医院的家属区。这是个有些老旧但干净、管理很严格的小区。位于小区边缘的几栋高楼,是单身宿舍。
蕤蕤看了眼他和晨来住的 a 栋。虽然单身宿舍人满为患,此时亮起灯来的窗口却不多。与旁边家属区的灯火通明成了鲜明对照。
进小区时要查看证件,晨来找了好一会儿才把证件找出来。
蕤蕤就站在一旁等她,始终未出声。
两人并排走在小区街道上。长长的一段路,走得并不算快,但也不慢。
蕤蕤的手机响了几次,他都没有接。
再次响起来时,晨来正刷卡进单元门,看了蕤蕤。
蕤蕤站下,接听了电话。晨来没有等他,先进了门。管理员看见她,笑着说蒲医生好几天没见了,忙啊。她笑着点头,过去问有没有信件和包裹。管理员查看下记录,说有好几个呢,您稍等。
等待的工夫,晨来听见值班室里有呜呜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某种小动物的叫声。管理员拿了信件和包裹回来,跟她核对过,让她签字。
“您这儿有什么特别的生物吗?”晨来问。
管理员小声说:“您听见啦?是一窝小狗。还没断奶……就后头小花园儿里那小花狗下的崽儿。小花狗原先是在外面流浪的,上俩礼拜钻咱们家属院儿来了,然后就下崽儿了。这几天冷,我怕给冻死,晚上挪进来白天送出去——它们不吵的。我也给搞搞干净,消毒,不脏。”
晨来也小声说:“我没看见什么。”
管理员继续小声说:“谢谢蒲医生。”
晨来拿好包裹信件,跟管理员说了晚安,穿过大厅去等电梯。这会儿工夫,她扒了扒手里这些邮件。有两个大信封,印着期刊的标志,应该是编辑寄来的样刊。还有几封英文信,两个包裹。她清点了下,心想等下回去可有事儿干了……她听见有人叫她,回头看,是管理员。
“瞧,还忘了正经事。”管理员跑过来,将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拿在手里,打开给她看,里面是两卷漂亮的花布。“那天看见您在布告栏贴的那个宣传画,我拍了给我女儿看。这是她和她同学捐的——我这记性,您瞧,刚才看见您啊,还想说剪了短发也是因为这个吧,想夸夸您这新发型再说说这事儿,拿个邮件的工夫,全忘了!”
晨来笑。她接了盒子,说谢谢,我明天替你们转交。
管理员笑眯眯的,又夸了句您短发也好看,真是人好看,怎么都好……她回身要走,看见遇蕤蕤走过来,冲晨来笑了笑,倒没说什么,经过时跟遇蕤蕤打了招呼。
电梯来了,晨来先走进去,自己按了 3,替蕤蕤按了 5。
蕤蕤一身寒气,还有烟气。
晨来皱了下眉,但忍住了没说什么。
蕤蕤一直抽烟,前阵子说是戒了,可看这样子又捡起来了。
电梯门打开,她说了句“戒不掉就少抽点儿”,走了出去。
“晨来。”蕤蕤叫她。
她回头。
蕤蕤扶住了电梯门,说:“你不要一直躲在洞里不出来。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越界就不越界,我可以等。但是你不能一直这样。你在洞里躲着不出来,也不让人进去,会出问题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