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羡余找到地上被打翻的帷帽,正要上前,谢承先一步将其捡起,拍了拍上头的尘垢,递给了姜羡余。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姜羡余,姜羡余却从他的眼神中明白,他也认出了眼前的少女。
姜羡余接过帷帽,转身就见少女已将脖子上的玉坠藏进领口,自以为隐蔽地觑了他一眼,又害羞地低下头。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一辆马车驶来,停在少女面前。
姜羡余见对方有一个车夫一个护卫,稍稍放下了心。
他将帷帽还给少女的丫鬟,叮嘱道:“早些带你家小姐回去,下回出门多带几个护卫,别让她来这种地方。”
丫鬟狐疑地看他,虽然明白他话里都是好意,但这熟稔的态度,实在是过于奇怪了。
她接过帷帽,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福身道:“多谢公子好意,承蒙公子为我家小姐解围,奴婢感激不尽——”
她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姜羡余,“区区谢礼不成敬意,请公子收下。”用银子还人情,总好过往后纠缠不清。
姜羡余无奈一讪,将银票推了回去,“财不外露,你们这样更容易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那丫鬟愣了下,看向身后的少女。
少女轻轻瞪了那丫鬟一眼,上前朝姜羡余福了福身,小小年纪故作成熟地客套:“少侠勿怪,我、我这丫头不懂事,用银子坏了少侠好意,望少侠海涵。”
她称姜羡余“少侠”,一是看出他一身飒爽的劲装打扮,二是能明显感觉到姜羡余的善意,原本被冒犯而警惕的心慢慢放下,对眼前的少年生出几分亲近与好感。
她有意示好,又维持着守礼的分寸,“方才多亏了少侠相助,不知少侠家住何处,改日我好派人上门致谢。”
姜羡余终于笑了下,拒绝道:“不必了,我方才只是举手之劳,姑娘无须挂心,还是早些回去吧。”
少女被他拒绝,更觉他磊落光明,既不因美色迷眼,更不挟恩求报,着实是个侠义之人。
她望着姜羡余的眼神越发钦佩,又问姜羡余的姓名。方才只说派人上门致谢,如今则是想亲自结交。
姜羡余不肯说,让她快点回去。
少女惋惜地耷拉下眉眼,慢腾腾上了马车。
“慢、慢着!”
身后突然传来一身呵斥,只见方才那个醉鬼已经被捞了上来。
他一身湿淋淋,捂着腰跌跌撞撞过来,满嘴酒味地朝马车嚷嚷:“本公子许你走了吗?”
姜羡余脸色一沉,平日清澈温柔的眸子瞬间变得锋利,犹如一把利箭射向那醉鬼。他挡在马车前,脚尖掂起一块细石子,朝对方踢了过去。
那醉鬼膝关节一痛,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膝盖骨险些碎了。
剧痛让他顿时清醒,惊惧地看向姜羡余。
醉鬼的两个狐朋狗友也吓了一跳,姜羡余这两脚足以让他们看出他不好惹,顿时气弱了几分,连上去扶人都不敢。
先前招待了这几个客人的花船老鸨顿觉不妙,呼天抢地上前拉那醉鬼:“哎哟张少爷!你这回可是认错人了!咱这秦淮河上的姑娘,哪个用得起人家那身打扮?人家那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姑娘,千万不能招惹呀!”
姜羡余见有人拦住那醉鬼,没再理会他们,敲了敲马车窗,对车上的少女道:“快回去吧,小心夜路。”
少女撩起车帘看他,“当真不告诉我你的名字?”
姜羡余没理她,对车夫点了点头,“走吧。”
马车驶离,少女“哼”了一声,放下了车帘。
姜羡余和谢承跟在后头送了一段,直至对方离开秦淮河岸,两人才打道回府。
夤夜长巷,一时沉默无话。
片刻后,谢承道:“方才她的护卫就隐在暗处,只是被你抢了先。”
姜羡余一愣,继而笑道:“是我糊涂了,堂堂郡主身边怎么可能没有护卫。”
“你这是关心则乱。”谢承绷着脸,语气有些沉。
姜羡余怔了下,意识到谢承必定是因他前世死在睿王手中而迁怒了她。
他拉住谢承的手,解释道:“明雅她……有几分与曾经的我相似的天真。”
仰慕豪侠义士,喜交友,对人毫不设防。
“睿王将她保护得很好,并未让她接触那些阴谋算计。”姜羡余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悔恨,“所以才会拗不过明雅的心意,将她嫁给任逍遥——”
然而任逍遥就在成婚当日抢走了明雅脖子上的玉坠,还险些强辱她……
所以事发后,被任逍遥当做弃子利用的姜羡余承担了睿王的全部怒火,惨死异乡。
谢承没说话,握紧了姜羡余的手,心中对任逍遥的厌恶与痛恨又深了几分。
姜羡余见他沉着脸,以为他还是不喜欢明雅,于是又道:“前世我被关在地牢的时候,她曾闯进来向睿王求情。”
他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哀伤:“她还是那么天真,说我待她很好,没有伤过她,说她只恨任逍遥,求她父王放了我……”
姜羡余忽然哽咽,顿住了话音,默了片刻才道:“后来她就被睿王送走了。”
直到谢承夜闯睿王府救他,他都没再见过明雅。
“谢承。”姜羡余看向他,“我恨任逍遥,恨睿王,却对明雅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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