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分明是白昼,天地间却昏暗一片,唯有森冷入骨的阴怨之气萦绕着整个乱葬岗。
贺修竹说,那一瞬狂风大作、惊雷骤响,沾着尘泥的残碎枯草被卷得漫天飞舞,最终聚拢于那血色扶桑的顶空之中,带着血气与黑烟,缓缓凝成了一个好似绝望深渊的旋涡。
月灼忽而来到他的身旁,指尖灵力轻轻一闪,便斩断了绑缚他的绳索。
“凡人,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能应付的!”
黑衣少女这般说着,忽而弯身低吼,将自己置身于一团灼热的烈焰之中,在贺修竹的面前生出黑色的皮毛,尖利的兽爪,一点一点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黑犬。
它每行一步,脚下荒土皆会燃起炽热的火焰。
那一瞬的灼热,一个凡人根本无法承受,贺修竹知晓自己修为远远不及这些妖兽,连忙撑起护体灵力向远方退去。
可就在他准备离去之时,一个面目狰狞的庞然大物,竟是自那半空的血色旋涡中怒吼着飞跃而出。
它身形似牛,头部呈白色,长着两只巨角,额间仅生着一只恍若深渊的巨眼,身后托着一条长长的黑色蛇尾——
那无比庞大的黑犬站在它的面前,都显得渺小了许多。
而它落至地面的瞬间,四周阴怨之气皆向它聚拢而去,许多原本于结界之中无比安静的怨灵,在这一刻尽数哀嚎起来。
它们哀嚎着,被那可怕的凶兽吸入体内,最终于这尘世消失不见。
下一秒,金赤色的灵光忽而闪起,将所有阴怨之气尽数压制。
而在那压制的阵法之中,又多竖起了一道杀阵。
一时之间,火光冲天,暗沉的天空更是落下瓢泼大雨。
雨水逢火化刃,燃着烈焰,纷纷刺向那身形巨大的凶兽。
只见那凶兽摇头晃脑地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用力一震,血色的黑雾便于顷刻之间挡住了那千千万万的雨刃。
黑犬昂首口吐烈焰,与此同时,天地之间忽现一只四角白鹿,泛着柔白灵光的鹿角如树木枝丫般疯狂生长,将这天地间所有雨水凝做入云的水柱。
炽热的烈焰自地面顺水扶摇而上,无数燃着烈火的水柱,又向着那身形如牛的庞大凶兽飞速靠近。
庞大的凶兽即刻运灵抵挡,当所有灵力碰撞的之时,那炸开的灵光竟是无比刺目,凡人根本无法睁开双眼。
贺修竹说那刺目的灵光于天地间闪烁了许久,他只能听见巨浪拍地、烈焰灼烧,还有猛兽的嘶吼与哀嚎。
那可怕的热浪,骇人的阴怨之气,还有巨大的灵力波动,每一样都让他感到难以支撑。
身而为人,努力修行十数载,再怎么被师尊肯定,受门人尊敬,他在这些凶兽的面前依旧如同一只蝼蚁。
当所有灵光消散之时,眼前只余下了一阵暴雨也无法浇熄的火海。
贺修竹下意识想要逃离此处,却听见了幼犬般的呜咽,分明那么微弱,却又偏偏入了他的耳。
他到底还是以灵力向前破开一条道路,重新回到了那个已然残破的阵法之中。
他看见了重伤昏迷的白鹿与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小黑犬。
他还看见了一个浑身流着墨绿血液,不住散发着一股焦愁的庞然大物。
它的身上,还残留着火光,皮毛都已被烧毁大半。
但它依旧活着,呼吸都已十分微弱。
它睁着一只布满了血丝的大眼,静静望着眼前的人类,那样的目光,似是一种恐吓,而它身上依旧萦绕着一股森冷的阴怨之气。
他看见它的血肉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再生。
这只凶兽会为人间带来灾厄。
他告诉自己,必须杀了它。
所以他拔出琴中之剑,聚全身灵力于手,自那只巨眼而入,狠狠刺穿了它的颅骨。
幽砚听到此处,不禁轻声说道:“不自量力。”
贺修竹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反驳任何。
他确实不自量力,那一剑为他带来的反噬,便是从此失了那一条右臂。
那一剑刺下后,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将其抽离,伴着一声犹在耳畔的诡异低吼,那阴怨之气几乎瞬间顺着剑身缠上他的手臂。
他看见自己的手,从握剑的掌心与指尖开始快速溃烂,剧烈的疼痛于顷刻间钻心刺骨,险些击溃他所有的理智。
就在那一刻,旁侧奄奄一息的小黑狗,拼尽余力吐出了一团火焰,灼烧向那条被蜚的剧毒所侵蚀的手臂,也让他瞬间恢复了清醒。
烈火拖延了剧毒的蔓延,他当即聚灵为刃斩断右臂,拖着伤势将白鹿与小狗带回了仙麓门。
亦秋听到此处,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上次看见小猪蹄子自己烤了自己就已经够害怕了,想不到仙麓门狠人真是不少,这儿竟有烤完自己又赶忙剁手,剁完手还能四处跑的。
“那,那后来那只凶兽呢?”
贺修竹说,当天夜里,他带人回到了那里,却再没看见那只凶兽的尸首。
直至白鹿醒来,他才得知那只凶兽的灵息尚在,并未真正死去。
“这都没死?”亦秋惊道,“你不是把它脑袋都刺穿了吗?这怎么还能活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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