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笑道:“你不知道原故:他和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爱,原系和姐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若姐妹们不理他,他倒还安静些;若一日姐妹们和他多说了一句话,他心上一喜,便生出许多事来。所以嘱咐你别理会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没日,疯疯傻傻,只休信他。”
喜嬷嬷皱了皱眉,黛玉还未来得及说话,旁边的明嬷嬷先发话:“夫人放心,有我两位护着小姐,不会让闲杂男子近姑娘身边一丈。”
王夫人讪讪的,这才不再说话。当下里黛玉识趣的告退。
等她们出了荣禧堂,明嬷嬷这才出声:“姑娘可得小心这个二舅母,自己家的儿子不好好管教,好与姑娘们搭讪,不规劝着点自己儿子,反而劝姑娘远离,听着溺爱子女,是祸家的根子。”
喜嬷嬷接着说:“正是!闲时我们给姑娘讲些父母不管教孩子导致败家的故事,姑娘便知道厉害了。”
说着脸上浮现出恨恨的表情:“我们姑娘受封乡君,又一表的人才,要她像做贼一样的提防!”
“阿喜!”明嬷嬷厉声提醒。喜嬷嬷赶紧收住脸上的表情,不安得告罪:“姑娘,是老奴一时忘形了,还请姑娘责罚。”
黛玉摆摆手:“两位嬷嬷一心为我,我又有什么可责罚的,只是在亲戚家,隔墙有耳,咱们谨慎些。”
这半天的相处,她也看出来了,这位明嬷嬷是个严厉规正的性子,喜嬷嬷比她性子活泛些,两个人都是一心为她打算的,但是今日里明里暗里的提点,就让自己少了多少惶恐,少受了无数委屈。
饶是她年纪再小,经过嬷嬷们这一番提醒,都看出来了舅母生怕自己对贾宝玉有什么想法。她忍不住有些好笑,也不怪她严防死守,那个虚无的前世里自己不就是情根深种了么?
可是今生,她是一点都不想再跟贾宝玉有什么关联了。横竖只是去小住,若是爹爹进一步谋划,便能找个由头派人来接自己回扬州了。
待到饭时,再见宝玉,看一个男子身着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走了进来,黛玉就有些心里不是滋味,中午时为着人人穿红着绿的事情起了些小小冲突,晚饭的时候便从主子到奴才都穿得格外素净,只有这个贾宝玉还是一身大红,外面还罩着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倒像个姑娘家一般注重修饰,黛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贾母命他去见王夫人。
等那宝玉再来时,换了衣服,却仍旧是银红色,黛玉心里就有一分不喜。待到他似个自来熟一般先说什么“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又坐到身边搭讪时,就越发的不喜,那个人却涎皮得很,还问黛玉表字什么?
黛玉说:“还没有表字。”
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
旁边的明嬷嬷心中的不满也到达了顶点,这个贾家二少爷不知道要穿衣避讳也就罢了,去见过王夫人后也仍旧穿着银红,可见王夫人根本没把黛玉还在孝期当回事儿。
现在又给女子起表字何意?!要知道女子的表字,不是长到十五岁家长长辈所起便是由丈夫所起,这位二少爷也太胡闹了!瞧着年龄也十岁多了,居然还这么不知礼数。
因而明嬷嬷板着脸答:“老奴听得民间都说女子许嫁,笄而字,又听得《礼记·曲礼》上说女子十五笄而字,但没有听过男子可随便给亲戚家女子起字的。”
这话说得不客气,在座的人都有些脸色不好看,王夫人的脸色更是黑得如锅底一般。这时候就瞧出宝玉的功底了,他讪笑着又问黛玉有没有玉?
黛玉回忆起书中好像写过自己说没有导致这位宝玉当众砸玉,当时看书时就觉得贾宝玉虽然真性情,却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亲戚,初次登门本来忐忑不安,结果让亲戚家的宝贝凤凰蛋又哭又闹,这到任何人身上都坐立难安,何况自己当时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因而她毫不客气的说:“有,都在扬州家中收着呢。”
宝玉:……似乎少了些什么呢?但他本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因而也不去追究。
当下奶娘来问黛玉房舍,贾母让将宝玉把碧纱橱挪出来,同她一起住在套间暖阁里,把黛玉暂且安置在碧纱橱里。宝玉说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贾母想一想居然也同意了。
喜嬷嬷听完这祖孙二人的一问一答,努力了一下才把嘴巴合拢,饶是一向注重表情管理的明嬷嬷此时都有些收不住脸上的表情。
黛玉倒无什么反感,她知道老太君年纪大了,便想儿孙们都在眼前,先时宝玉被她看做命根子一般,也是被她安置在自己房中的碧纱橱里,让黛玉住碧纱橱并不是看不起黛玉,而是心中亲近的表现,就是最爱的孙儿此时也被她赶出了碧纱橱,为的就是给黛玉让位,足见外祖母对自己的疼爱。
只不过宝玉又说要在碧纱橱外面的床上睡觉,外祖母也应了,这是何意?
黛玉在心中琢磨着。北方的正房一般有五间连着的房,正中的便是正堂,墙上面设置大画。左右两列座椅,这是待客的地方,西边的两间最里面一间是卧室,外面一间是梳妆的地方,东边的两间外面的一间朝南的墙下设置一座大炕,炕上也有座椅,这便是亲近些的人往来闲聊的地方,而这间房和最东边的那间房相连的便是碧纱橱了,有时候家中有男客进门,女眷便躲在碧纱橱后面直接进最东边那间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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