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过宝钗不提, 过几天迎春来林府串门,道是邢岫烟要与薛蝌定亲。
原来薛姨妈看见邢岫烟,心里起了心思要做媒。
黛玉心里怜惜邢岫烟,她是邢夫人的侄女, 首先邢夫人就是个贪婪, 不支应事的, 其次呢邢岫烟的父母偏是酒糟透了的人,于女儿分上平常。倘若是婚事上平常, 那岂不是糟蹋了?当下问:“邢姐姐意下如何?”
迎春笑着说:“两家结伴上京,邢姐姐应当是路上瞧见过, 心里大略是满意的。”
听说邢岫烟自己满意, 黛玉也不说什么了:“岫烟那般浓淡由他冰雪中的人儿,倒不会嫌薛家贫寒。”
迎春颇为赞许:“她生得端雅稳重,虽是个钗荆裙布的女儿, 却立身极正, 大太太有好几次让岫烟将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钱省下一两来给大太太兄长, 她如今住在我院子里, 好在我院子里婆子和丫鬟们都是规矩的,可总也免不了打点往来人情,逼得她只能去典当衣服。”
黛玉叹:“邢夫人也不过是脸面之情, 亦非真心疼爱岫烟。”她想了一遭,既然岫烟觉得这桩婚事不错,且在世人眼里薛家根基不错, 且现今大富,薛蝌生得又好。她也不好阻拦,便问:“哪日是正日子,从前大家一起诗社里吟诗嬉闹, 有些情谊,我也给她添妆。”
迎春笑着说:“已经订了下来,他们两家寒微,有心做的低调,你若有心,哪天去园子里去给她补上也成。只不过最近园子里乌烟瘴气,你还是小心为好。”
原来贾府里想遣散小戏子,贾母便留下文官自使,将正旦芳官指给了宝玉,小蕊官送给了宝钗,小生藕官和大花面葵官送了湘云,小花面豆官送了宝琴,老外艾官指给了探春,尤氏便讨了老旦茄官去。(注:本段来自原著)
这些小戏子散落在园子里,各种生事:藕官在园子里烧纸钱、芳官和干娘也就是春燕的娘打架,引得园子里诸人不满。
好巧不巧,这时候又赶上贾环向芳官讨要擦春癣的蔷薇硝,芳官将些茉莉粉包了一包糊弄贾环。赵姨娘那可能是省油的灯?知道了大发雷霆,这时候备受其苦的夏婆子挑唆了赵姨娘去打芳官。
那诸多小戏子们虽然分别跟着不同的主子,可团结的很,集体帮着芳官和赵姨娘大闹一场。
探春气得说了赵姨娘一顿。
这时候艾官还要上眼药,向探春打小报告:说都是夏婆子挑唆的。探春的小丫环蝉姐儿却是夏婆子的外孙女,偷听着以后立刻告密给了外婆。
蝉姐儿正气着那帮小戏子,谁想到芳官立刻以骄娇姿态向蝉姐儿挑衅,拿盏糕掐碎了去喂雀儿,看她糟蹋粮食,气得蝉姐儿大骂“雷公老爷也有眼睛,怎么不打这作孽的人!”,只不过到底没芳官得宠,斗不过人家。
说到这里,迎春叹息一口:“我跟前的司琪,因着一碗炖鸡蛋,也搅进去了呢。”
司琪带着小丫鬟们大闹柳家的。
宝玉纵着芳官,芳官要什么无不允的,给了一瓶玫瑰露给了柳五儿。五儿舅舅还礼给五儿茯苓霜,五儿又还礼给了芳官。
说出来,柳家嫂子管着厨房也是一份肥差,却总是人心不足,想着自己的女儿柳五儿美貌,想要通过芳官的渠道进了怡红院服侍宝玉,因而自然站队芳官那边。
没想到被林之孝家的撞见,又因近日玉钏儿说那边正房内失落了东西,心下便起了疑。
可巧小蝉、莲花儿和几个媳妇子走来见了这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小蝉想起外婆被芳官编排,又想起自己前日被芳官奚落,自然要火上浇油,说是太太耳房里的柜子开了,少了好些零碎东西。玫瑰露也少了一罐子。
跟司琪大闹厨房的莲花儿笑着补刀,说她倒不知道小婵说的,只知道在厨房见过一个香露瓶子。
林之孝家的一顿审。她家小红从前在宝玉房里当差,可小红备受宝玉房里丫鬟们欺压,若不是投奔了王熙凤,只怕在宝玉跟前也没个出头的日子。
黛玉心想,说起来柳五儿也是惨,只想奔个好前程,不成想被一众小戏子们的仇人盯上。
这也是大宅院里斗争的必然:倘若你要站队,那就要做好别人不敢动你大腿只好拿你出气的觉悟。
却不想宝玉到底还是疼芳官,自己出来将这些事都认了。众人只好作罢,芳官也更加嚣张。
这等好事也少不了宝钗搅和:因着莺儿折了几枝柳条,管柳条的春燕娘与莺儿闹起来,莺儿这是在站队,明明白白告诉芳官:我跟你是一伙的呢。
黛玉就想,宝钗一个那么谨慎的人,在园子里定了各自承包的政策之后,必然会严格约束薛家的奴仆不去碰触园子里的东西,何况是她的贴身大丫鬟莺儿呢?
宝玉得了芳官,正新鲜情热的时候,自然事事都纵着芳官向着芳官,在芳官与园子里众婆子们的纷争里没少帮芳官撑腰和遮掩。
宝钗这么示好,与她从前对袭人示好一样,一则是为了多拉拢宝玉的心头好,二则呢,是为了向宝玉和贾府众人展示她的大度。
只是可惜了,对于宝玉,完全不能用外头那种公子哥的衡量标准,你这一套“贤惠大度的大房风度”或许能让别的公子哥动容,却入不了“已经顿悟了从此各人只得各人眼泪”的宝玉的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