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好久不见。”
邓晨安笑着摆了摆手。看门的弩手这次没有迟疑了,他忙打开那一道又一道繁重的门锁,将那扇阻挡了无数丧尸的大门推开。
沉重的大门,为归来的遗弃者们敞开,整片厚重的夜仿佛都在他面前敞开了。秦默看了看那扇门,又看看邓晨安,带着队伍走了进来。而就在这短短不到几分钟的时间里,秦默回来的消息已经迅速像野火一样燎遍了整个整个狼组。
他回来了,那个曾经的秦默又回来了!
在他的面前迅速就聚集起了一大批人,其中,奋力挤开人群,挤到最跟前的,自然是惊愕、恼怒的森镰——他的指甲油都没来得及抹完,一听见“秦默”这两个字,就全然没有了化妆的性质。
“怎么,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这次,秦默可不再忍气吞声了——他没有小辫子,这次出去唯一的损失就只有两个重装步兵,和被狩猎丧尸盯上的姚完而已。
在面对被尸潮围攻的情况下,能保存如此高比例的有生力量,在狼组巡搜队历史上是极其罕见的。
“我,我问你,姚完呢?你们队长姚完呢?”森镰用颤抖的手指,指着秦默身后那些队员的鼻子,同样在颤抖的声音中满是不解。
“死了啊。让一群成精的丧尸拿砖头拍死了。”
“胡说!”
森镰居然气得跺起了脚,其他围观的人群的脸上也皆是不解和怀疑。
他气得怪笑了起来:“你连慌都不会撒了,谁见过会扔砖头的丧尸?嗯?我问你们,你们见过吗?难不成丧尸还会有组织地……”
“扑——”
不等森镰说完,秦默身后那个个头高大的重装步兵已经将一大团东西丢在了跟前的水泥地上。
是丧尸!
除了邓晨安,其他人无不吓得向后连连退后。这头丧尸表面上与其他丧尸相比并无异样,可若细细看,就会发现它身体表面的皮肤相对完好,颜色更红,而肌肉也变得更加紧致。
“报告老大,我们都见过了,险些被这些成精的东西包了饺子。如果没有默哥,我们都活不下去!”
“对!没有默哥我们都活不下去!”
“你,你们……”
“好了,都闭嘴。”
邓晨安用他那一如既往的充满威严的声音打断了所有的声音,但那双炭球般的眼睛却分明是瞪着森镰。
森镰自知理亏,也不再吭声了。
“秦默,这次你表现得很好。”
“很好?老大,我有件事要问你。”秦默毫不避讳邓晨安的目光,左手一松,那手中的黑旗便倏然地滑落出去,掉落在地上。
“听姚完说,带队出去,对我下手,是经过您同意的?”这一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当然是我同意的。”邓晨安的回答,同样出人意料,“不然,我怎么名正言顺地提拔你呢?”
他淡然一笑。
“现在,所有在场的人听好了。经过了今天这档子事,秦默什么水平你们应该心里都有数。不要再质疑我的决定了。我即刻起恢复他的队长职位,你们谁有意见?”
“没有意见!”
一致的高呼声,将森镰缭乱的发丝和死灰般的脸湮没在高涨的情绪之中。秦默对他昂起了头,那是那是在向落败的对手宣示自己的胜利。
“秦默,你的住所,我一直给你留着。你可以回去了。既然姚完回不来了了,其他人的去留自便,跟着哪个队长都可以。”
“老大,还有一件事。”秦默走上前,用那双狼一般的眼睛继续压着森镰的头。
“既然现在陈善丝也是队长,我们两个的交流应该不必再受某些下等人的监视了吧。”
“当然。”
“很好,谢谢老大。那我就先回了。”
交谈结束。邓晨安披上红色大衣,又向狼阁的方向走回去了。秦默也往方向截然相反的,他的住所走去。
“秦默。”
邓晨安停下来,说道,他没有回头。同样的,秦默也停下来,没有回头。
“这次,别让我再失望了。”邓晨安血一般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中。
……
“吱呀。”
门推开了,看样子电还供着,灯泡也能拉开。发电机的电弥足珍贵,这样的房间在如今也算是奢侈品。
可房间里却空荡荡的,谁都没有。没有老鼠,没有陈善丝,就仿佛这座城市还在这里,可却没有多少活人。
那是,那个人影……善丝!
秦默发了疯似地冲到里屋,刚刚兴奋起来的他却又很快失望下去。
原来……只是件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啊。自己也真是有点敏感过度了。
“默哥。”
“你回来了啊,怎么这么晚?”
倒是老鼠的声音,令秦默的心稍稍变得不那么空虚了一些。以前每天的这个时候,老鼠外出放风都会回来。而至于他会去哪,没有人知道。
他靠在门边,正朝秦默发着笑,笑得秦默有点糊涂。
两人都不是爱笑的人,可这会儿看着老鼠笑了,秦默也笑了。
“怎么,乐成这样?”
“默哥,你可是欠了我一个人情呢。”老鼠说着,让开了身子。而从门外漆黑的无际的夜中,也有一两根同样漆黑的丝飘入屋内……
秦默的眼睛直了,他几乎说不出……
不,不是几乎,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那是陈善丝。
她明显也忙了一天吧,脸上还带着几分倦意,正打着瞌睡,有些小情绪地冲老鼠抱怨:“有什么事嘛,一回来就把我叫过来……”
而当她看到屋里的秦默时,眼睛也是直了。
秦默回来以后就没停下脚步,直接往屋走,所以也没来得及洗脸或者换衣服。他身上与丧尸搏杀留下的那些血迹还在,脸上也因为多次翻滚和扑倒,蹭了不少泥灰。伤痕累累的手握着同样伤痕累累的刀,站在这整洁的屋中,有一种沧桑的错落感。
老鼠没有回答她,只是拍拍她的肩膀,随后便出了屋,将门轻轻关上。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这两个人,和秦默手里的刀。
“当——”
刀也滑落出去,掉落在地上。秦默并没有刻意地松手,好像是刀自己不愿意当电灯泡,这才挣脱了秦默的手,给他们营造二人空间。
好吧,那这样……
确实就只有这两个人了。
小时候偶尔在陈善丝家陪她写作业,也是只有两个人,和现在一样。虽然她在班里是班长能挺起半边天,可她——怕鬼。
“回来了啊,没少受伤吧……”陈善丝说着,可那双眼睛却不知道该看哪,就是始终落不到秦默身上。
不知怎的,回忆与现实相叠,童年与末世一色,一切的一切仿佛陈旧的画卷,一下一下地冲击着她的泪腺。
明明,明明就没什么好哭的。
为什么,还是忍不住哭出来了呢?
“小陈……”
秦默怔怔的,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跟前。他的步伐实在是有些踉跄,就像一个大病新愈的病人一样。陈善丝下意识地往后靠,可后面就只有墙了……
她一下子靠在墙上,秦默则走到了他的跟前。
他比她高半个脑袋,就像小时候一样。
他也憋不住了,眼眶里打转起滚滚的热泪来——外人如果有幸看到,那将是轰动整个狼组,包括邓晨安在内的大新闻:秦默自加入狼组的那天起,就从未掉过眼泪,从未。
他是优秀的杀戮机器——在外人看来,也仅此而已。
但他其实不是。
“对不起。”
他终于可以说出这迟到了近三个月的话。一直以来,碍于森镰的眼线,他从未敢在陈善丝面前流露出一点对她的关切,只是变本加厉地虐待,让她在狼组眼中显得像个私人奴隶,不需要被怀疑。
现在不需要再顾虑了,一整个晚上,老鼠都会替他们守在外面,谢绝一切人员靠近。
秦默真的哭了,如果说刚才是掉眼泪这种级别,那么他现在便是真的在放纵地哭,自由地哭,毫无束缚的哭,脸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宣泄着这些年来他的痛苦。
他真的哭了,像个小孩子似的,就算哭相难看也丝毫不在意。
他伸手,想要抱住她,可手刚伸出去,却僵直在半空中,没有勇气触碰到那瘦小的身躯。
不,不会的。
他知道,这不是她矫揉造作。她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一个幼稚得有些倔的人,他非常明白。她总是坚守着自己的价值观,就像坚守着落满枯叶的陈旧院子,哪怕一想起这些,梅花就会落满南山。
自己已经吃过人了,已经是做了她无法原谅的事情。她是不会接受自己的。他明白
陈善丝不停眨巴着模糊的泪眼,她摇着头,却又在点头,她的手也下意识地抬了起来,抬得越来越高,秦默也不动弹,只是站在她的面前,乖乖地,等着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多大的人了啊,还哭。你看,你脸都花了。”
她将秦默脸上的泪,和那泥灰还有血渍一块抹消干净。秦默的泪下浮出一丝笑容来,那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多少年来的第一抹笑容。
可是……
可是我……
陈善丝还是摇了摇头。她低下头,胡乱抹了一把眼泪,便要转身冲出屋外。不行,我,我……
“陈善丝!”
她迈出去的脚停住,便动不了了。那只苍劲有力的大手,将她的手腕握住。
她扭过头,她看到泪眼朦胧的秦默,双腮抖动。
“我喜欢你!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我秦默还是喜欢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会变成不同的人,干不同的行当,用不同的模样活着,然后爱上同一个你!”
“谢谢。谢谢……”
陈善丝将右手叠在秦默的手上上。两个人的心跳在一同跳动。泪水打进指缝之间,融进时间停止的夹缝。
“感谢你能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那一头黑得纯净的柔发融入同样纯净的黑夜,融进纯净的夜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