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夏辕也沉默了一秒。
不过他很快说道:“那没关系啦,你不用说抱歉,本来也是我私心想你来看而已。”
少年人的声音还是晴朗明亮的,那一点点失落就仿佛太阳光下的一滴露水,很快蒸发掉了。
他又道:“那以后,以后我请你看包场。”
宁馥笑道:“以后,以后如果有以我为主角的电影,再说吧。”
***
挂断电话,就看赵晓春仿佛屁股下长了刺一样不断往窗外张望。
宁馥挑了挑眉,“看什么呢?”
经纪人先生回过神来,支吾道:“没,没什么。”
他苦笑一声,“只是没想到你真拒绝人家。”
还什么“再说吧”,这和“我去洗澡了等下聊”“对不起你真是个好人”有什么区别?!
“就是一场点映而已,不耽误什么时间的。”赵晓春絮絮道:“我仔细想过了,去走个红毯,而且还是《摘星》这部电影,谁都知道你和这部电影、电影导演和主演们的渊源,肯定不会影响你的运动员形象的。”
这两年相处磨合下来,赵晓春也觉得自己多少了解一点宁馥的脾气。
刚给这姑娘当经纪人的时候,他可以自大而肯定地说自己百分百的了解她,可现在……赵晓春觉得,自己大概摸到了百分之五十?
如果让他用四个字来评价宁馥,那边是“心无旁骛”。
她能力很强。
这个“强”,不仅仅是在她的专业领域。宁馥不是那种在单一领域拥有天分,在其他领域便都是白痴的那种天才。
正相反,赵晓春知道,她非常、非常的聪明。论智商,有几个运动员能拿到高考状元、被顶级学府的运动科学专业录取?论情商……
就说刚才,她谢绝夏辕的邀请时,那两秒钟的停顿,就绝对是故意在看他这个经纪人的笑话!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身兼万人迷和玛丽苏。
但她偏偏就是要干这么一件“不解风情”的事儿。
果然,他听宁馥道:“我没有精力应付这些。”
赵晓春一个大男人,撅起了嘴,“敷衍。”
宁馥只是笑笑。
她不是反感镁光灯。运动员也是公众人物,也会上电视,拍广告,接受采访。
她也不是不情愿交朋友。哪怕明知道赵晓春天天扑腾着想给她炒cp,她也不会因此就不和波琳娜逛街吃冰激凌,不和康嘉雯在赛后拥抱。
但这些都是不一样的。
《摘星》与她无关,她就不会去领这个风头。
而夏辕喜欢她,她就不该应这个邀请。
夏辕是一个非常优秀,非常好的青年。她也很喜欢这个阳光开朗,又心细如发的人。
但这和夏辕对她的感情是两种不同的“喜欢”,不能混为一谈,更不能等价交换。
若她回应,也未免,对夏辕的喜欢不够真诚和尊重。
当然,这些不用和赵晓春说明。
这位早已混成人精子的经纪人过了一会儿,便用特别“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知道了,你的爱全献给金牌,是这个意思么?”
宁馥耸了耸肩膀,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里,“你也可以这样理解。”
赵晓春叹了口气。
得,也用不着再多说什么了。
今天他本来把这事憋着没说,就是夏辕说要自己和宁馥商量——在赵晓春看来,去看个点映,特别还是花滑主题的电影、走个红毯,还是和她熟识的朋友一起走,宁馥肯定会答应的嘛,怎么还用得着商量?
夏辕觉得当面说显得像是埋伏好了要逼着宁馥去一样,于是打电话来。
宁馥接电话的时候,他就在经纪公司大楼的外头。
谁想到宁馥居然不答应?
赵晓春想,白瞎人家小夏,连礼服的样子都拿了五套方案来,最后却悄不作声地走了。
年纪轻轻,对待感情倒是个体面人。
再看看自家铁石心肠的摇财树,经纪人先生这是头一次“胳膊肘往外拐”地心疼起别人来。
宁馥瞥他一眼,“你嫌我心硬?”
赵晓春尬笑,道:“哪里,哪里,心坚如铁,那才能干大事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宁馥顺手又拿了个苹果啃。她从来不是为自己解释的性格,此刻却忽然说出一句话来。
“这是我的体贴啊。”
***
不知道小夏有没有感受到宁馥的体贴,反正教练沈一城最近是对自己弟子的“体贴”非常满意。
原因无他。
宁馥终于老老实实地遵照医嘱,暂停了她的冰上训练。
她的肩伤一直在反复。
这个奥运周期,她几乎是从寂寂无名一路攀上了世界最前列的宝座,但随之而来的代价也显而易见。
肩膀的小伤在训练和比赛的漫长“积累”中,渐渐成了反复折腾不退的痼疾。
这是大多数运动员都会经历的困扰,但沈一城更心有余悸一些。
他当初就是这样退役的。而宁馥……
许多花滑圈内的专家和教练团队最近都没少研究分析她,都说她的巅峰要比平均水平来的更晚一些。
目前认为,花滑女单选手的巅峰期基本在15-18岁,根据人种的不同和个人身体素质,或有些许不同。但18岁才回归赛场,已经不能称为“年轻”了。
许多女单选手20岁以后就开始走下坡路,在25、26岁选择退役的不在少数。
可宁馥却在退役半年后,以18岁的“高龄”回到赛场。
两年,势如破竹,竟然无人可挡。
宁馥的成绩像一道陡峭的k线,在两年内扶摇直上,仿佛一枝被大雪埋覆,陷入冬眠的花朵,在苏醒的一瞬间,就不管不顾,肆无忌惮地绽放起来。
哪怕已经是冬天了。
沈一城一直害怕——
这样的巅峰,不是花期推迟,而是生命透支。
第222章 赤子之心(44)
“如果是这点肩伤的话,您不用担心这个。”宁馥非常珍重地嚼着她的鸡胸肉,向沈一城表示,“我走可持续路线的。”
主教练依然眉头紧皱,但还是几乎下意识地把自己那份没动过的鸡胸肉推给了宁馥。
对方毫不客气地叉起来就咬了两口。
“喏,你看,没人比我更养生了。”宁馥冲沈一城显示自己看起来五花十色,但其实根本没啥调味的午餐——这样针对她身体所需,精心搭配的运动员餐,她每天三顿,一顿吃正常人大约2.5倍的量。在医疗中心的团队反复检测和论证之后,也肯定了宁馥目前的饮食是她保证训练和身体机能的正常所需,不会给她造成负担。
“岳指导以前和我说过,要多学一学王露姐。”
最科学的训练方法,最谨慎的运动保护,尽可能地,延长自己的竞技生命。
沈一城闻言,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笑了笑,这次倒不是平时提起岳九池一向意见不合的弟弟时那种有点讽刺、从不深入眼底的笑。
“他和你这么说的?”
他的目光从宁馥叉子上那块绿油油的水煮西蓝花上掠过,忽然道:“难为你了。”
运动员都要吃苦,要自律,没有谁能例外。但宁馥领会到了沈一城的意思。
不得不承认,这位教练真的很了解她。
宁馥所付出的最大的努力,并不是辛勤训练和控制食欲,而是克制她自己的性格。
从某种程度上讲,她和王露正相反。
王露是特别扎实的那种运动员,一步一个脚印,甚至可以说……她的职业生涯有一点平淡。
但她在最后一场比赛,做了最冒险、最疯狂、最决绝的选择。
而宁馥,她属于那种有天赋,有野心,职业生涯的起伏比股市k线还能让人心脏病发作的运动员。
沈一城知道她的本性。知道她为什么和岳九池一拍即合。
——骨子里,她享受比赛的刺激和变数,她追求超越最高的标准,不论这个标准的保持者是别人还是她自己。甚至可以说,她有一股子少见的“疯劲儿”,仿佛已经将“恐惧”两个字彻底从她的字典中删去了一样,对于受伤、疼痛、低谷,她都像穿行在雨中,永不停歇的一只鸟,眼里只有天空。
只要能上场,她就会感到兴奋,并且一往无前。
她是倾向冒险的人。
但现在,她选择了更稳定的路子,更规范的训练方法,由团队反复商量确定下来的训练方案和进度。
为了更长的职业生涯,也为了给祖国赢得更多的荣光。
让喜欢翻筋斗云的人去走西行路。
九九八十一难,却是她自己给自己戴上了金箍。
***
冬奥的奥运村设施很现代化,两人一间,宁馥和康嘉雯住一起。
康嘉雯把被子铺好,一抬头就看见宁馥正把一个毛茸茸的黄色玩偶放在床头的小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