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安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雪白的大白兔奶糖。
小姑娘前几天给他塞了一把奶糖,足足有七八颗。
雪白雪白的大白兔奶糖,隔着包装远远都能闻得到奶香味。
季淮安对糖的印象久远,已经快忘了这类东西的味道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生活里只有粗糙的大米煮成的米饭,和一些在市场被人挑剩下的蔬菜,这些就是他全部的口粮。
季淮安已经很满足这些能吃饱的日子,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连饭都吃不饱。
所以,所有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对季淮安而言都没有区别,都是食物而已。
那几颗大白兔奶糖也一样,今天出工之前季淮安就揣了几颗在兜里,准备饿的时候就吃,补充一□□力。
然而今天中午最临近饭点的时候,季淮安饿到眼前发黑,口袋里这几颗他拿来准备充饥的奶糖还是没被吃掉。
季淮安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最终选择咬了咬牙,继续干下去。
季淮安头一次对食物这么手下留情,他也很明白奶糖不能一直放下去,总会有过期的那一天。
可季淮安想了想,还是找了个干净的纸盒子,把这几颗东西全放了进去,跟他“捡回来”的那本书放在了一起。
第15章 遭殃的永远是季淮安……
季淮安只小歇了下就起身去做饭了。
这个点太晚了,胃里已经饿得翻江倒海了。
可是再怎么饿,季淮安也再没打过那几颗奶糖的主意。
在这样一间简陋寒酸的屋子里,那几颗雪白雪白的大白兔奶糖着实有些突兀。
这个年代的人想吃糖也只是吃一些糖精糖,像这种飘着奶香味的糖,大院里没几个能买得起。
季淮安去了厨房,焖了一些糙米饭,要炒豆角时才发现家里没油了,这一捆干瘪的豆角就只能水煮。
季淮安就着一盆没有丝毫油水的豆角吃饭。
大门开着在通风,季淮安吃饭时周玉芬特意过来瞧了一眼,看见那盆没有丁点儿油水的豆角时,周玉芬脸上扬起一抹讥讽的笑。
这些年她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季淮安过得不好。
然而季淮安还是一如既往把她当空气,这让周玉芬心里隐隐觉得不爽。
前段时间她忙坏了,家里玻璃不知道被哪个熊孩子砸了,周玉芬忙着把人揪出来,挨家挨户地跑去问,好多次都被人直接轰了出去,气得周玉芬整天骂街。
大院的人这几天看见她都绕路走。
这种泼妇着实惹不起。
砸玻璃的人揪不出来,周玉芬只能认栽,这几天但凡看见人都指着骂。
周玉芬正心堵着,刚刚又被季淮安直接无视了,心里那股怨毒立马又起来了。
季淮安现在人高马大,一只手都能拎起她,周玉芬不敢明着做些什么,只能做些肮脏阴暗的。
季淮安家时不时就会出现一堆垃圾,大热天的,太阳把垃圾晒得巨臭无比,还滋生了很多蚊虫,这种事就是周玉芬做的。
即便这些垃圾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打扫大院楼道的阿姨给弄走,周玉芬也还是乐此不疲。
如今周玉芬实在想不出别的,又想玩这招了。
周玉芬骂骂咧咧地回家,看了下自己家的垃圾桶,里面是空的,她刚刚去倒垃圾了。
可周玉芬这种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算自家没有垃圾,她也要拿上垃圾桶走上六七分钟的路,去扔垃圾的地方装回一桶。
周玉芬还要挑最脏最臭的装,气喘吁吁地装回一大桶。
她回来时季淮安已经关上了门,这正合她心意,周玉芬小声地过去,把满满一堆垃圾全洒在了季淮安家门前。
这么臭的垃圾,准能熏得季淮安睡不着觉。
周玉芬心满意足地走了。
夏天炎热,就算入了夜也还是热得慌。
季淮安洗完澡出来,那堆垃圾已经开始散发出一股恶臭。
季淮安眼里没有波澜,一贯的平静。
他躺在床上,精疲力尽地闭上眼。
每天早出晚归地做工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连喘口气都觉得异常奢侈。
季淮安躺下没多久,门口就响起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没过多久就听见嘭的几声,隔壁周玉芬尖叫着出来开门,出来一看人都傻了。
她刚刚扔在季淮安门前的垃圾被人清空了,现在全到了她家这里。
不过不同的是,她只敢把垃圾堆在季淮安家门前,眼前这些垃圾却被人狠狠摔在了她家的门上和墙上,垃圾混着恶臭沾在门墙上,有的还钻到了门缝和墙缝里,不是简单清理一下就可以的。
眼下这大半夜黑灯漆火的,想清理起来就更难了。
周玉芬跑出来看见眼前这个样子当场傻掉了,反应过来后气得眼泪鼻涕横流,坐在地上就开骂。
邻居都出来了,看见这个模样,都在心里发笑。
不用想都知道这些垃圾从哪儿来的,周玉芬自己搬来的垃圾,最终摔在了自己家门墙上,只能说:活该!
早想这么做了,要不是怕被周玉芬这种泼妇给缠上,他们也很想使劲往她家扔垃圾。
说句难听的,周玉芬这种神憎鬼厌的,就算大晚上着火了,也没人愿意帮她家浇一桶水!
眼下看见周玉芬坐在地上撒泼的样儿,他们除了想笑还是想笑。
没多会儿大伙就散了,整个大院都安静下来,除了周玉芬一家还在一边骂一边清理着垃圾。
全大院的人都在猜测这事是不是季淮安干的,毕竟周玉芬搬来的垃圾肯定是倒在了季淮安门前,把垃圾扔回去也只有他了。
可他们出来时,季淮安家里安静异常,不像刚刚做完这些的人。
只有季淮安知道,那些动静响起来不久,扎着高马尾的小姑娘兴冲冲地从他门前跑走。
夜里漆黑,从窗子看出去,只看得见她的身影,季淮安却可以想象得到她笑得张扬又热烈的样子。
周玉芬骂骂咧咧收拾到大半夜,即便怀疑这件事是季淮安做的,到底还是没敢再做什么。
现在的季淮安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还没长个儿的季淮安了,他快一米九了,全身上下像有使不完的力气,随便碰一下她都得散架。
周玉芬只能在收拾的时候故意把声音弄大,她没法儿睡,这四周的也都别想睡,这一晚好几户人家都被吵得无法入睡。
然而这招对季淮安没用,季淮安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没几分钟就沉睡过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季淮安就起来了。
他看了一会儿书,跟他同一个工地的许力就过来找他了,两人一起出发去了工地。
两人去到工地时天刚亮,立马就得开始干活。
许力为人看着没那么高大,在工地里负责做小工,季淮安就不同了,他是工地里最高的那个,力气也大,最重最累的活一般都在他身上。
两人干了两个多小时,跟他们一样在工地做工的常胜才慢悠悠地过来,又歇了半天才开始干活。
许力幽怨地瞥了一眼,季淮安表情冷淡。
许力佩服季淮安这么不在意,毕竟常胜这么散漫,到头来吃苦的可是季淮安。
果不其然,中午饭点一到,季淮安就遭殃了。
工地规定没完成自己任务的人不许吃饭,常胜来得这么晚,又这么散漫,他的任务才做了三分之一,饭点一到,常胜就把手里的铁锹扔给了季淮安。
季淮安只抿了下唇,就拿起那把铁锹埋头去铲沙了。
常胜笑了一声,大摇大摆吃饭去了。
许力在他背后狠狠吐了一口口水。
工地的人都习以为常了,当没看见一样,埋头吃饭去了。
炎炎烈日,其他人都在吃饭,只有季淮安一个在大太阳下铲着沙子。
许力快速吃完饭就跑去帮季淮安了,忍不住骂道:“常胜这孙子欺人太甚,你就不能不干么?”
季淮安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许力说完,也泄了一口气。
季淮安不干就只有走人的份,谁让这里的小包工头是常胜的舅舅呢。
他舅舅平时罩着他,常胜做什么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常胜都不像来这个干活的,更像是来养老的,迟到早退不说,任务能完成一半就算好的了,其余的就全都扔给别人。
许力也被迫做过一两回,不过大多数遭殃的都是季淮安。
没别的,就因为季淮安是这里面最容易欺负的那个,没爹没妈的,还欠了一身债,别人可以发脾气说不干了,季淮安可不敢,毕竟他还要还债。
还有就是,常胜自己长得矮小,看见季淮安这种身材高大的人,满心都是嫉妒,不欺负他欺负谁。
剩下的沙子不少,两人一起也干了许久才干完。
其他人早已吃完饭在一旁休息了,季淮安累得虚脱,饭菜剩的不多,本来就稀少的几块肉早就被吃光了,剩下几根菜叶和一些汤汁。
所幸工地的饭管够,季淮安就着汤汁吃了满满三大碗的米饭。
工地中午有两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吃完饭的工人都各自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睡觉。
季淮安和许力吃完饭也去休息,走到一半就看见季淮安休息的地方被常胜给占了。
季淮安今天特意带了干净的纸皮过来,早早就放在了他中午要休息的地方,许力还笑他多此一举,平时都是随便扯点东西垫着睡的。不过有干净的纸皮垫着,确实会舒服一点。结果过去一看,常胜大摇大摆地睡在了上面。
许力攥紧拳头:“妈的欺人太甚!纸皮是你带来的,位置也是你一早挑好的,他凭什么一声不吭就睡了!这个世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季淮安隐晦地看了那里一眼,嘴角轻微扯了一下。
季淮安的声音很淡,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在工地这个地方,他舅舅就是王法。”
季淮安异常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这种生活他早就已经麻木了。
两人重新找了个地方,许力扯过一个尼龙袋就睡在上面,季淮安只靠墙坐着,翻了下手里没看完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