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就没考完,杜莹莹也有点遗憾:“没呢,考过经济法,开始看会计的书,觉得五年嘛,压力有点大,就没坚持下来。”
“经济法和税法难度低,应该直接拿下,会计比较综合,审计财管都是,上几年班融会贯通,就容易多了。我当年也是,本来打算3年拿下,忙来忙去的,还是考了4年。”老董对着后辈滔滔不绝,又夸奖她,“挺好的,小杜是聪明人,先把人生大事解决了,孩子家里帮忙带,想进修想冲刺都很从容。再看看外面那几个,老大不小的还玩呢,该干什么都不知道。”
上一世,杂志社人才凋零,财务部只剩3个人,她和老董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现在嘛,回来100余天,还是第一次进入老董的办公室,人也陌生多了,杜莹莹有点唏嘘。
闲聊片刻,老董忽然说,“你老公在工行,铁饭碗啊,旱涝保丰收,认识客户多,路也多,有前途,比我们这种单位强多了。”
杜莹莹笑,“银行条条框框的,很死板,天天和钱啊客户啊打交道,没意思。我倒觉得还是我们这里好,书香气息浓重,没有束缚,干的也舒服。”
毕竟个人私事,又是女下属,老董不好意思细问上次的事,又被她的话搔到痒处,高兴起来,“可不是,和文化人打交道,时间长了还能陶冶情操,提升自我嘛!我就对总编说,我是看着您的文章长大的。等以后集团上市....”
可惜,他这辈子也等不到了。
正式离职那天,她请大家吃散伙饭,散席把两瓶非常名贵的红酒送到老董车上。后者非常惊讶,“小杜,这这,这是?”
杜莹莹坚持,“经理,您是我的贵人,对我个人的帮助非常大。不敢说报答,小小心意,您务必收下。”
老董摸不着头脑:两年了,自己对待这位年轻漂亮的会计和其他下属没什么不同啊?
“您带着我挣钱嘛!”杜莹莹笑起来,目光满是感激,“前年跟着您炒股票,我多了一条财路,帮了我大忙。”
提起这个,老董恍然大悟,连连摇手,“我也是跟着大户炒着玩的。小杜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股票这东西,可是有风险的,你别看我说得轻巧,我可没少赔钱。”
离开杂志社,杜莹莹轻松是轻松,又有点茫然:2020年,穿越电影、小说网剧非常流行,她也看过不少,主角大多在原来的领域翻天覆地,出人头地,可她自己和上一世的区别越来越大,之后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了。
很快,意外就来了。
桌游店提上议事日程,两人摩拳擦掌,决定把店开在第一次考察地址,学院路和古翠路之间某中档小区的底商。
喏,于耀阳认为,此处临近几处学校,视野开阔,比开在商务大厦或者居民楼里强多了,毕竟,第一间店站稳脚跟,挣到钱再扩大店面。
杜莹莹没有意见,喏,她没有开店经历,于耀阳已经准备几年了,比她专业的多。而且,这里是未来的地铁沿线,黄金地段,绝对不会有错。
127平米,租金12500/月,按照商量好的,她出15万启动资金,于耀阳凑足12万,足以撑过第一年了。
原来的租户年底离开,两人和业主签好合同,交了定金,画图、找设计、选家具、挑施工队,连带注册执照开立账户,忙得不可开交。
另一个搭档她也见到了,于耀阳的发小王思奇,绰号大齐;一个大大咧咧的青年人,小眼睛,略有些胖,性格很好,不费什么功夫就能和生人混熟了,这点对开店挺重要的。
三人吃了bbq,打了几局牌,嘻嘻哈哈地混熟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的股票逐渐走高,于耀阳这边却出了岔子。
“我这边,得缓一缓。”11月初说这话的时候,于耀阳有点不好意思,耷拉着脑袋不敢看她,“家里一堆破事。”
杜莹莹迷惑,之后明白了,“跟你女朋友吵架了?”
他搓搓脸,“我现在这个公司,每月4000块,虽然不多,但稳定,只要不犯错误就不开人,过十年签长期合同,快成事业单位了。蒋萌想明年就结婚,我说等两年,等我挣挣钱,她不答应,天天跟我吵。”
杜莹莹想说什么,又闭紧嘴巴:上一世,他没娶现在这个女朋友,妻子是一位姓赵的女生,婚礼杜莹莹还参加了。尽管于耀阳一本正经地“别带你老公来啊!”马浩宸还是去了,拉着他喝酒,把于耀阳喝得钻桌子底下去了。
情况有点复杂:上一世,她根本不知道于耀阳什么时候开第一间店,从哪里起步,只知道最后他成功了。
于是杜莹莹有点头疼:“那,你和蒋萌几年了?”
于耀阳答:“去年我同事介绍的,她也是81年的,有啥可急的,搞不懂。”
“人家是女人嘛!”她说,“女人的青春很宝贵的,你得考虑蒋萌的感受。那,等到过完年?”
于耀阳长吁短叹,“我本来打算拿完年终奖就辞职,现在吧,现在是,十一我们两家见面,她家里意思,该结婚就结婚,还得生孩子呢。正好十一我堂姐办婚礼,我爸妈跟着折腾,累得够呛,想着结完完了,省事。加上现在,我家里不是出了点事么,我爸我妈嘀嘀咕咕的,怕我把钱赔了。”
沉默几秒钟,杜莹莹开始收拾桌上的装修图纸和预算,“定金已经交了,能拿回来吗?”
“别别,杜玉玉,我没说散伙,我也没打退堂鼓,我就是,就是暂停一下。”于耀阳狼狈地连连摇手,叫着她中学时期的绰号,“定金算我的,你别管了。给我点时间,我把我这边理顺了,把问题解决了,行吗?”
也只好这样,杜莹莹拎起自己的包,“行吧,你定下来告诉我。”
“哎,哎?”于耀阳怕她生气,一路跟出咖啡厅,有点低身下气,“杜玉玉,你相信我,就算这次没成,我早晚得把店开起来。人这一辈子,总得做点有意思的事,在同一间办公室待几十年,天天对着固定不变的脸,我是办不到。”
“开间小店”的梦想就此搁浅,杜莹莹把全部精力放到复习中来。
她报了考研班,每天把女儿送到幼儿园就埋头苦读,很晚才睡,效果却不理想:她习惯了早九晚五的通勤生活,也习惯了4g网络时代,冷不丁与社会脱节,又回到原来的年代,满脑子胡思乱想,心浮气躁,反而什么都背不进去。
夜里总是失眠,梦到自己依然39岁,没房子没存款,女儿跟在马浩宸身边。她想看账户,密密麻麻股票代码,什么也看不清。
醒来一身汗。
与远在郑州的大学同学徐莉电话时,她提起自己的烦恼,惹来对方嘲笑:“拜托,考研那么简单,所有人都去考了。”
她叹气,“我想拼一把嘛。”
徐莉是宿舍里最大的,又是舍长,跟她交情很好,毫不客气地念叨:“你今年27,又不是17,你拿什么拼?你根本不在学习状态,体力精力记忆力大不如前,上有老下有小的,看得进书才怪。还有啊,你天天跟家待着,黄脸婆一个,小心马浩宸移情别恋。”
上一世杜莹莹成了毕婚族,徐莉和另一个同学蒙蒙都劝过她,别那么早被小孩束缚,可当时的她被爱情笼罩,大叫着“我就是爱他嘛!”
现在想想,挺可笑的。
杜莹莹坦诚地说,“大莉,我~我离婚了。”
对面安静下来,几秒种后,徐莉的声音带着不确定,“你~真的假的?”
“上月月底拿的证。”她把事情说了,并不意外地发现自己非常平静。
徐莉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那你辞什么职!杭州房租很便宜吗?抚养费很高吗?你家里给你带小孩吗?”
大学宿舍的六个女生大多有兄弟姐妹,徐莉有哥哥有弟弟,一直很精明,早就提醒过她“多攒些钱”。
热泪涌上眼眶,她喃喃解释,“我不缺钱,真的,大莉,我有钱。”
“谁嫌钱多啊?”徐莉气哼哼的,用方言大骂马浩宸,又叮嘱她:“先找个公司挣生活费,把保险什么的交上,考研着什么急?万一明年没考过呢?后年继续考?你和茵茵喝西北风啊?”
她应了,仿佛回到大学时光。
第11章
11月中是母亲生日,惯例全家聚餐,杜莹莹订个蛋糕,又去花店挑一束康乃馨,加两朵粉百合,带着茵茵回娘家。
家里热热闹闹,母亲换上新衣裳,父亲脸色好了很多,兄嫂和姐姐姐夫连带两个孩子都到了。客人也在,不是外人,陈秀英的远房表妹周素芬,杜莹莹叫她芬姨。
芬姨一生坎坷,嫁个丈夫脾气不好,动不动家暴。那个年代离婚是很丢人的事,娘家劝她忍着,孩子大了就好了。芬姨忍了几年,实在忍不了,坚决离了婚,没钱没房子,带不走女儿,只好自己走了。
芬姨二婚没有孩子,50出头丈夫去世,房子没她的份,食品厂也倒闭了。幸好娘家拆迁,她分到一间40平米的房子,有了落脚的地方,打零工生活。
可惜,芬姨的独生女被爷爷奶奶教坏了,对母亲非常敌视,根本不肯见她,偶然见一次也不给好脸色,伸手就要钱。
上一世,杜莹莹记得芬姨的女儿说要买房,把芬姨毕生积蓄拿走了。芬姨连气带病,羞于告诉别人,就此没有音讯。一段时间后,陈秀英接到派出所电话,说邻居投诉,说有臭味,撬开门进去,芬姨无声无息地死在床上。
之后,房子被芬姨女儿卖了,再也没有出现。
此时此刻,昔日逝去的人好端端站在面前,杜莹莹心脏怦怦乱跳,深深呼吸几口,才招呼,“芬姨,好久没见了,茵茵,叫姨婆。”
茵茵脆声喊,“姨婆好~”
“哎~”周素芬弯下腰,把茵茵搂得紧紧的,“姨婆看看,哎呦,茵茵长高了,小大人似的。来,姨婆做的,吃,吃啊。”
一碟绿莹莹的绿豆糕,梅花形状;一叠黄澄澄的小鸡酥,黑眼睛红冠子,还有尾巴。芬姨在食品厂工作,每次都给孩子们带点心。
茵茵一样咬一口,露出美滋滋的笑容。
“老三,老三!”杜姗姗从厨房探头,“这个点才到,赶紧过来。”
水槽游着两条草鱼,一大盆活蹦乱跳的虾,青菜蘑菇尖椒茄子,灶台上的红烧肉咕嘟嘟冒热气。
杜姗姗头也不抬地洗菜,“今天妈生日,你老实点。”
拿到离婚证当天,她告诉杜姗姗,当晚母亲气急败坏地打来电话,杜莹莹听几句,挂断了。
此时此刻,杜莹莹挽起袖子,拎起一把青菜,“我又不是白痴。”
“老三,你现在可真是噎死个人。”杜姗姗停下手,侧着头,用古怪目光盯着她,“你就说了吧,男朋友是谁?或者带过来,我给你看看。”
杜莹莹头也不抬,“其实我手里挺紧的,你借我点钱吧?”
杜姗姗切一声,“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才不长记性。”
寿宴盘盘碗碗碟碟,中间是杜英山订的双层蛋糕,杜莹莹带来的蛋糕被冷落了。
于是她除了祝寿时敬父母一杯酒,其余时间埋头吃菜,时不时看一眼芬姨身边的女儿--芬姨外孙女和茵茵同一年,每次见面都搂着茵茵不松手。
散席说了会话,时间不早,芬姨准备回家,杜莹莹也站起身,“爸妈,那我也先走了,明天还得早起。”
辞职的事,她没告诉家里人。
父亲板着脸,母亲瞪她一眼,见孩子们都在,没法多说什么,“走走走,就知道走,一个个翅膀硬了,主意大着呢。茵茵,你可得听外婆的话,啊?”
茵茵睁着大眼睛,什么都不懂。
踏出楼门,夜幕黑漆漆,晚秋的风带着寒意。她想打一辆车送周素芬一程,后者停住脚,“莹莹啊,我来得早,这这,话里话外的?”
杜莹莹看看身畔蹦蹦跳跳的女儿,小声说,“芬姨,我离婚了。”
看得出,周素芬已经猜出一些,眼圈立刻红了,转过身用衣袖擦拭。
她低下头,有些怜悯面前的长辈--周素芬年轻时,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我挺好的,芬姨,什么都不缺,我~”
“莹莹啊,你妈身体不好,还得看你哥的孩子。”周素芬用担忧的目光看看她,又看看茵茵,“有什么事叫我,别的不说,能帮你带带孩子。”
她被感动了,“您还得上班。”
“又不是天天上班。”周素芬嘟囔着,弯下腰露出一个笑脸,“茵茵,姨婆做的糕好不好吃?”
茵茵用力点头,摸着小肚子,“我,我已经吃不下了。”
周素芬笑得见牙不见眼,“姨婆会做得多着呢,想吃什么,给姨婆打电话,啊?”
“好~”
于是杜莹莹想,无论如何,还是有人关心自己的。
3天后的清晨,杜莹莹踏进位于延安路的xx大厦,发现电梯间黑压压挤满了人,只好站到最外面一条队伍的尾巴。
现在没有“xx直聘”类型的app,她在招聘网站发几天简历,挑出几家前一世有印象的公司。
喏,今天上午这家绿星公司经营、代理生活消费品,她记得最后是上了市的,交通也很方便,就过来看看。
人流往前移动,她也跟着挪动脚步。
忽然之间,似乎有什么异常,她侧过头,发现隔壁队伍中间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正侧着头,略带困惑地盯着自己。
对方看上去30出头,五官硬朗,眼睛很亮,身材高瘦健壮,有点像北方人。大厦略有些闷,于是这人挽起衣袖,露在外面的小臂结实有力,一看就经常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