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解决了这头大的。”趁着头狼扑上前的间隙,徐晏将顾令颜往身后用力推了一把,一剑刺入头狼右眼。
头狼吃痛,伤的又是眼睛,瞬间开始发狂,攻击的速度愈发迅猛,动作也更激烈。
附近的狼见此情形,也疯了一般朝这边涌过来。
徐晏动作稳健,挥剑速度没受丝毫影响,每一招式都带着杀意,不敢有半分懈怠。
战斗瞬息万变,稍一停顿,就会给狼群机会。
顾令颜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徐晏刚才说她又不是没见过他揍人,确实如此。初见徐晏,就撞见他在宫里揍人,彼时圣人刚刚即位,他还不是太子。
越王几个带了人堵他,他却一个人将越王几人按在地上揍,只因他打架时有不要命的狠劲,那凶蛮的样子,让人瞧了都畏惧三分。楚王见打不过,便想让人告黑状,说是徐晏带着人打他们。
她从旁边树丛后站了出来,替徐晏作证,是越王先要动手。
那时他就已经有以一对多却占据上风的魄力,今时今日,更胜往昔。
刚刚才渺了一目,头狼攻击中中蕴藏着愤怒,利爪朝着徐晏面门招呼过去。其太过快速,亲卫来不及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在夕阳下泛着光的长爪,离徐晏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越来越近,心脏有一刹那停止了跳动。
太子若是毁了容,皇帝和贵妃那边绝不会轻轻放下,今日在场的人都讨不着好。顾令颜离得近,想将他拉开,动作却跟不上,情急之下唤道:“徐晏!”
原本枝繁叶茂、草木葳蕤的上林苑,浸染了点点血色。斜阳从天际倾倒,留下斑驳痕迹。
破空之声传入耳中,转瞬间,一支箭矢从侧面飞出,正中头狼左眼。
双目尽盲,头狼的动作也偏了一寸,右爪擦着徐晏的眼角往下落,几道细碎红痕一下子出现在他脸上。
没空去管脸上那点小伤,徐晏手起剑落,抓住机会刺穿头狼胸膛。
他回头看过去,剑端还挑着头狼尸首。远处一名着青色圆领袍、头戴幞头的青年坐在马上,一手拿着长弓,遥遥对他叉手:“殿下。”
头狼身亡,狼群分寸大乱,想要转身逃走。众人怕狼群逃到别处伤人,便紧追其后围剿,不出一刻钟,便将剩下十数头狼全部解决。
地上都是血痕,分不清是狼的,还是人的。
先前射中头狼左眼的那名青年下马上前,对着徐晏行礼:“我方才在附近,听到这边有兵器声和猛兽声,殿下可有恙?”
“没什么大碍,多谢。”徐晏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擦拭长剑,挑了挑眉,“你是……?”
他记忆过人,对这人只觉得有两分面熟,若是常年在京中的世家子,他当一眼就知道是谁。
青年微微躬身,道:“我名沈定邦,吴兴武康人。昨晚刚从吴兴到长安,今早来的上林苑。”短短几句话,将自己交代得清清楚楚。
姓沈,是吴兴沈氏?
徐晏轻轻颔首,以作回应:“先回去再说。”说罢率先收剑回鞘,翻身上马。
“刚才在外面见到先生,他还说担心你在林中玩太晚回去,会遇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沈定邦冷不丁对顾令颜道,“你也尽早回去,以免先生担忧。”
顾令颜垂首应了:“多谢沈阿兄提醒。”
徐晏瞥了眼沈定邦,眸光冷了几分,没多说什么,却对顾令颜伸出手:“我带你回去。”
顾令颜想拒绝,她本就是骑着乌骝过来的,一转头却发现那匹大宛马已经被狼给咬破了喉咙。
咬了咬唇,眼中满是不情愿。
徐晏等得不耐烦,直接伸手将她拽了上去。
李韶本在同一群贵妇人说话,闲聊着京中时兴的东西,顺带等自家女儿。
陆陆续续有不少小郎君小娘子从上林苑出来,她上去问,都没瞧见人。顾容华是哭着出来的,说顾令颜不见了,她来喊人进去找。
李韶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正要和顾容华去喊人,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一转头,便看到顾令颜乘着马出现在树丛间,身上到处都是血迹。
第14章 她往常不是这样的。……
残阳如血,轻飘飘泼洒下来,却浓稠得化不开。
和徐晏共乘一匹马,顾令颜浑身都是僵的,连指尖也尽是冰凉。
她受了惊,此刻心绪尚还有些不稳,心头一直在发颤。徐晏亦是在想狼群的事,也没说话的兴趣。
俩人一路无话。
出猎场后,等徐晏勒马停下,不待他说话,顾令颜便立刻翻身下马,略垂首道:“今日多谢殿下相救。”
她这副不愿扯上关系的态度令徐晏不耐,盯着她看了片刻,扯了扯薄唇,淡声道:“说不上救你。”
本来就是冲着他去的,否则也不会在他常去的地方准备好狼群,甚至将附近的护卫也全部调开,显然是有备而来,顾令颜不过是恰好撞上。
徐晏又垂眸看过去,只能看到她柔顺白皙的一段脖颈,以及细密如扇的睫毛。和往常一样的温柔听话,隐隐却透着几分疏离。
她往常不是这样的。
徐晏眉宇间浮现上些许烦躁,低声道:“只是以后别再随意走动。你若是想去,我昨日问你的时候,直接应下就好。”明明问过,何必偷偷摸摸的跑过去。
顾令颜扯着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事情都过去了,不解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她却不愿让人觉得她放不下徐晏,再次欠了欠身,温声说:“多谢殿下关心,令颜并非有意叨扰殿下。之前同武陵公主在附近,碰巧追一只兔子到那边,遇到狼群后走不开,才被殿下给撞见。”
她说不是因为他,只是想追一只兔子而已。
徐晏眉头皱了又松,像是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心口堵得慌。握缰绳的指骨泛白,心念转动几个来回,最后只是冷冷回道:“知道了。”
晚风拂过,林间清甜气息传来,将最后一抹桂子香气吹散。
她秋日常随身带着桂花。
这道念头忽的浮现在脑海中,徐晏眉心猛地跳了一下,随后低着头,驱马往外走,没再做丝毫的停留。
太子遇袭,此事非同小可。侍从报信后,徐遂和一众臣子此刻早已等在那,里面甚至已经吵了起来。
“肯定是有歹人提前得知消息,蓄意谋害太子殿下。”
顾审摩挲着手中杯盏,抽了抽嘴角,暗道这不是废话?
“圣人也在上林苑,焉知不是想要谋害圣人?此人定然谋划已久,且掌握了圣人和殿下的行踪。”
有人反驳道:“焉知不是突厥人?”
屋中又闹腾起来,几拨人吵成一团,比窗外鸟雀声还响。
片刻后,有人轻笑一声,扣了扣桌案,道:“那依诸位所见,这歹人,应当是谁?”
不消人再多说,转瞬便是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嘴唇动了动,一字也发不出来。
谁心里都有几个猜想,却不敢说。
“顾侍中身为太子太师,对此事有何想法?”
顾审手一抖,满杯的茶水差点溢出来。看了眼发难的人,暗道就算你父亲在这都不敢如此猖狂,一个小辈竟也想把他给拖下水,便也不再装饮茶,淡淡道:“我不在当场,一切还是等殿下来了,听听殿下的意思。”
他一句话便将自己摘了出去,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冷笑了几声。
那人是越王妃之父,被顾审堵了回去,显然有些不甘心:“我听闻顾侍中和太子殿下这段时日……”
“行了。”原本一言不发听众臣吵架的皇帝终于开口,“就依顾老所言,等三郎来了再说。”
未曾更衣梳洗,徐晏径直来了这边。
一身的血痕,面上身上尽是暗红色斑点,脸上的杀气还没完全褪去。逆着光从门口进来时,一道身影在地上拖长,宛如煞神降世。
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众人心口略紧了紧。
他这副不羁模样,令徐遂恍惚间看到了他幼时,瞬间就皱紧了眉头:“伤亡如何?你伤得可严重?”
“有人受伤,没什么大碍,医士正在诊治。”行过礼后,徐晏也没坐,站着回道,“儿的伤还好,只是担心父亲安危,来不及换件衣衫就赶了过来。”
这话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对太子下手,不仅没将他放在眼里,焉知是不是也想将他一并除了。
徐遂紧皱的眉头稍缓:“你有心了。”
徐晏又是一礼,道:“儿不知是谁引来的狼群,还望父亲彻查此事。”
东宫属臣同时起身,齐声将徐晏的话重复了一遍。
皇帝只颔首表示知晓,却是将目光转向了沈定邦:“你就是沈家六郎?听说是你救了三郎?”
骤然被点名,沈定邦不慌不忙行礼:“回圣人话,殿下英勇,定邦只是趁殿下和头狼搏斗时,伤了头狼一只眼睛。”
“你救太子一命,是你和他的缘分。”徐遂双眸微阖,“可愿去詹事府任职?”
沈定邦匆匆跪下:“分内之事,当不得圣人如此厚爱。”他本就没打算现在入仕,此刻推拒的也干脆。
徐遂沉吟了一会,笑道:“你年少有为,有何当不得的?”
他这边交代完,一众大臣还待继续说狼群的事,徐遂却乏了,只着人彻查,其余的事一概回城后再商议。
“先生。”人群散去后,沈定邦隐在廊柱后面没走,专程等着顾立信。
顾立信瞅他一眼,沉声道:“怎么碰到太子了?”
“先生。”沈定邦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我方才瞧见三妹妹了。”他经常来往顾家,同顾家兄妹间的称呼,也是直接随着顾家的排行来。
顾立信一下子转过头来。
沈定邦敛眉,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等到了池边,他方才在顾立信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她如何了?”顾立信问。
沈定邦低声道:“瞧着还好,我远远瞧着太子似乎护了三妹妹一下,没受伤,就是受了惊,师母已经将她带回去了。”
听到他提及太子,顾立信没答话,铁青着脸冷哼了一声,双拳在袖中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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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韶原本就守在旁边,待众人走后,一把将顾令颜搂到怀里,问她:“可有受伤?”
“阿娘,我没有。”顾令颜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轻声道,“我想回去歇息了。”紧绷了许久,她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
李韶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连声道:“这就回去。”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顾令颜倏尔打了个寒颤。
想起她上次在行宫受凉后发热的事,李韶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一刻不停的带着人回了住处。
叫顾令颜先换了身干净衣衫,李韶又让人去给她准备洗漱用的水,杜夫人、顾容华几人都来看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