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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证握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满满当当的茶水溅了一滴在手背上,他一开口便是要嘲讽:“也是头一回听说,殿下竟也有要避开的人,看来这始罗小可汗,是位人物了?”
    屋里响起不轻不重的一声,是徐晏将茶盏搁在案几上发出的声响。他转头觑了眼顾证,那双漆黑的瞳仁里,却是暗沉沉的一片。
    徐晏同他解释:“不是我要避开他,是你要避开。始罗如今在突厥受可汗重任,又同你有世仇。”迎着顾证不解的目光,他身子向后仰了仰,问,“师傅没同你说过?当年始罗的父亲,便是被师傅给一剑斩首。”
    顾审做了多年的太子太师,虽未授课,也不大管东宫的事,然徐晏叫习惯了,便懒怠改口。
    “是么?”顾证挑了挑眉头,手指轻轻敲打在扶手上,却是有些回不过神来,“祖父的确未曾告知,那便多谢殿下了。”
    又过了半晌,徐晏又瞥了眼案几上的画后,起身要走。
    顾证跟着出去送他,因顾审等人都在官署,便由着他将人一路送到了大门外,恭恭敬敬的候着人离去。
    他本也存了防着徐晏往青梧院去的心思,却见他半点往那边走的意思都没有,顺着路出了府,上马绝尘而去。
    见他如此,顾证心情倒是不错,甩了甩袖子也转身进门回屋。
    然而屋中案几上,却多了幅画。原本只放着顾令颜那幅河西图的,竟多了一幅墨梅图。
    “是三娘送过来的?”顾证喊了个侍从问。
    侍从怔怔的,摇了摇头说:“三娘没来过,刚才屋子里也没人。三郎一进来,这画便在了。”
    第56章 指不定要借着这画生出什……
    第二日, 一众人送顾证远行。
    临出门前,顾证问起了始罗小可汗的事:“太子同我说,始罗的父亲是被祖父斩首的?”
    顾审有一瞬间的愣神, 拧着眉头细细回想许久,片刻后方才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都是多年前的事了。且始罗父亲那时算不得什么, 我就给忘了。”
    顾证也怔了一会,抿唇后回了一句知道了。
    对他要远行的事, 李韶极为不放心, 拉着人絮絮叨叨的交代了许久, 才舍得放他走。
    “你竟舍得让他去。”顾立信轻笑着看着她一眼。
    李韶瞪回去, 脸色沉了沉:“我有什么不舍得的?这么大个人了, 建功立业才是正事,之前明明是你舍不得。”
    本来只是想开句玩笑, 缓和一番气氛,哪料到碰了一鼻子灰。
    顾立信尴尬的笑了一声, 将目光投向别处,不敢再说话。
    将顾证送至城外长亭处, 众人便准备折返。
    东风拂柳, 莺啼声阵阵。朝霞一片明艳的红,刺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眼, 洒在人脸上,暖烘烘的。
    顾令颜骑在马上折了新抽芽的柳枝, 放在顾证怀里,莞尔一笑。
    少女着了身柳绿色的长裙,比春日更为柔美。因骑在马上,裙摆一直拖曳到了马腹下。
    瓷白的面庞在辉光下更为透亮, 明亮的眸子轻眨,从中折射出细碎的光,宛若画中人。
    “颜颜。”见她要往回走,顾证犹豫了片刻,终是出声将人唤住,“太子落了幅画在我这,我估摸着,是打算给你的。”
    顾令颜啊了一声,略微讶异的抬起眼眸看他:“是他昨日过来时候,落下的?”
    玄色骏马在原地踏了两步,似是有些不耐地喘着粗气。
    顾证安抚似的拍了拍,随后看向她:“是,应当是走的时候,可以留下的。”
    走都走了,还要刻意留下什么画?
    只那么一瞬间,顾令颜便莫名觉得烦躁起来。
    “真烦人。”顾令颜嘟囔了声。
    她从来都知道徐晏也会画画。
    作为雅艺,绘画这项能力不说人人精通、都可开山立派成为一代宗师,但士族贵胄,总是能从中说道出一二的。
    能谈论的东西就那么多,若是别人论诗品画时你接不上两句嘴,自然要被人所耻笑。
    朱贵妃不大擅丹青,但却会赏画,故而让徐晏自幼就学了。
    她从前认不清自己、也认不清徐晏时,也曾妄想得到一副太子的画,可费尽心思求了许久,他才不情不愿的给她画了幅小像。
    很潦草,与他平常的画作相去甚远。
    从前想都不敢想,即便是求了也只得了一点施舍的东西,如今就这么送到了她面前来。还是他亲自送来的。
    “因是昨日落下的,我来不及送还给他。”顾证眉宇间笼了一层烦躁,轻叹一声后,温声说,“没有去别人家里做客,还无端带一幅画去的。他指不定要借着这画生出什么事端来。”
    瞥了眼身后等着她一块回城的众人,顾令颜捏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忍不住轻轻摩挲起来。
    缰绳粗粝的纹路同她柔软的指尖触碰,那感觉并不怎么好。但她闲极无聊了。
    “嗯。”她声音极低的应了一声,若不是离得近,根本听不到她说了什么话。
    顾证定定看了她许久,眸中无奈之色一晃而过:“若是他不提,你大可当不知道的。”
    顾令颜颔首:“好。”
    又交代了几句话后,顾证策马疾驰而去。
    见她过来时,面上神情带着些许的错愕,眼中也蓄着烦躁,顾若兰忍不住抚了抚她的发顶,柔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顾令颜想了会,还是没将缘由给说出来。
    虽说着没事,然脑海里又不受控制的想起顾证说的话来:那人又要借着这画生出事端。
    她现在早就受够了,被他磨得失去了耐性,可以说是半点都没有。根本就没有什么兴致,去看他那些新鲜花样。
    看腻了都。
    晨曦铺洒在少女纤长的睫毛上,在眼下透出一小片阴影,随着她轻轻眨动的眼睛,晃出好看的幅度来。眼中虽染了层郁色,却依旧不掩其明艳。
    顾若兰顿了一瞬,没再追问,如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
    从长亭回顾府的路上,总是要经过东市的。本是说好了明日去豫章郡公府上赴宴时,一块进去逛的,但将将进过门口,顾容华就走不动道了,非要进去瞧瞧。
    “不是说去西市?”顾令颜挑眉问她。
    顾容华脆生生答:“东市也能买东西呀,我们且进去瞧瞧,好不好?”
    杜夫人年纪大受不住折腾,再加上顾证离家的事,没心思去走动,便先行回府了。李韶几个跟着一块护送,未曾逗留。
    最后往东市去的,仍旧只有顾令颜几人。
    在东市逛了圈,皆买些几样自己看中的东西后,便去了东市最好的食肆。这间食肆的梅花汤饼、笋蕨馄饨一类清淡爽口的菜做的不错,最适合奔波了半日的时候吃。
    寻了处靠窗的位置,还未坐下,便被人轻唤了一声。
    顾令颜回头看了眼,见是一名容貌俏丽的小婢,正立在一旁笑盈盈看着她们:“我们家主人瞧见几位小娘子,十分心喜,想要问问几位小娘子,可愿上楼去呢?”
    “你家主人是?”顾令颜疑惑问了句,不记得哪位熟识的人身边有这么个婢女。
    小婢将手中令牌递到几人面前,温声道:“我家主人号浔阳,是卢家娘子。”
    浔阳公主下降范阳卢氏家主的嫡次子,那驸马能力不显,一直到婚前也无甚官职,每日都是同友人红颜吟弄风月。然浔阳硬是凭借自身是皇帝爱女,替驸马在京中谋了个闲职。
    近些年更是步步高升。
    外人皆笑驸马是靠女人,然浔阳却浑不在意,该如何便如何。
    顾若兰深吸口气,淡声道:“去回你家主人,这就来。”
    公主亲自相邀,若是不应下,到底是打了对方的脸,彼此都不好看。
    众人到底是上了楼,同浔阳坐在一块。
    她是独身一人来的,见了几人倒是十分热络,从眼中都能看出快要溢出来的笑。
    菜上来后,顾令颜扫了眼,一时间竟是看愣住了。
    隔间中数张案几上的菜式,竟都是各自喜欢的,没多少重复的菜肴。比方说她面前,便摆了醋芹、酸汤馎饦一类。
    这餐饭用的时间不慢,浔阳虽邀了几人上来,却话不多。只时不时的说一二句,不让屋里冷清下来,除此之外,再没多的话讲。
    甫一回府,顾若兰进了屋子后连孩子都来不及看,便将披帛往椅子上一摔,恨声道:“真是麻烦,现在竟是直接缠上来了。”
    李恒下午不必在官署值班,但他刚去吏部不久,又是个人情复杂的地方,需从头学的东西不少,便带了卷宗回来看。
    本是在旁边隔出来的一个小书房里批阅,闻听此言,不由搁了笔,出来问:“说谁呢?”
    顾若兰本以为屋里没人,才这么恨骂了句,咋然听到有人声音,心跳都漏了半拍。
    等瞧轻走出来的人是李恒后,那颗悬起来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瞪了眼丈夫后,偏头说:“浔阳啊,今日在外面又碰着她了,还要跟我们一块用饭。”
    李恒在厅堂里的软垫上跪坐下来,给顾若兰斟了盏茶:“喝杯茶消消火气。”
    顾若兰接过,一饮而尽,却仍然觉得不得劲。
    “你们从前,不是不怎么和睦么?”李恒眼中浮现起些微的茫然,“怎么如今,竟是变了个样?”
    顾若兰同浔阳公主打小便不怎么合得来,她瞪了李恒一眼,“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她有所求,自然对我突然热络起来,算什么稀罕事?”
    她现在突然就觉得,浔阳最近,比太子还招人嫌了起来。
    李恒本是懒散靠坐在凭几上,被她那双眸子一扫,缓缓坐直了身子,眸光放在她身上道:“敷衍了事即可,既然是她有求于咱们,难道还得我们上赶着?”
    “我知道。”顾若兰抚了抚有些凌乱的衣襟,“只是她到底是公主,没那么好打发。”
    若是寻常人,她早就找了理由打发完了,哪能让她再平白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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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思殿里,屋中燃着清甜熏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你将武威郡的人,都给他了?”朱贵妃浅淡瞥了他一眼,捏着果子的手都顿了顿。
    徐晏轻轻点了点头,温声道:“给了,至于他用不用,就是他的事了。”
    朱贵妃哼笑了声,斜睨他:“你这回倒是大方啊。”
    徐晏低着头,默不作声。
    一阵脚步声响起,锦宁入内行过礼,轻声道:“娘子、殿下,吴昭仪过来了,还带了几个人。”
    人已经到了外面,且是走正殿来的,徐晏若是走开也得同其打个照面,便转去了偏殿。
    吴昭仪领了几个少女进来,行过礼后屏退了众人,柔声说:“四郎如今也渐渐大了,妾想劳烦贵妃,同圣人说一说四郎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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