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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令颜瞥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轻飘飘的一眼,徐晏立马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他本就是试探着一问,被无声地拒绝后也只是轻笑了一声,将画作收回了匣子里。
    看着他的动作,顾令颜出神许久,忽而问他:“你何时写的那些东西?”她从未见过这些,而一张一张的信居然装了满满一匣子。
    听到她问起,徐晏收拾画的动作倏尔顿住,手指一点一点蜷了起来,紧紧抿着薄唇,眼帘微垂。
    从顾令颜的角度,能看到他纤长浓密的睫毛,还有拧成一团的浓眉,已经绷得紧紧的凌厉下颌线。他许久未曾说话,顾令颜以为他不会再说了,便叉手道:“刚才想起来随口问了一句,殿下不必放在心上,我先回去了。”
    正当她要转身离开时,徐晏低声道:“在河西的时候写的。”
    “什么?”顾令颜有些没听清楚,怔怔的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已经说出了口后,剩下的东西似乎没有那么难叙述了,徐晏扯着唇角,温声说:“是我在河西的时候写的,河西夜里寒凉、战事紧张,我在案几便处理完政务后,便会给你写上一封信。”
    多的时候是每日都会写一封,即便是少的时候,三日至少也会写上一封。
    顾令颜有些讶异的抬起头,而后又撇开了眼去,看着池岸边枯黄的树。
    “我知道你不想收,也不想看到我的东西,便没让人送回京城来烦你。”徐晏敛去了先前的不知所措,似是自嘲的笑了一声。
    “有时夜里,我听着外面风沙肆虐、战马嘶鸣的声音,便会想着,倘若你在这儿,定然是要害怕的。”徐晏声音轻缓而低沉,“可有时风烟俱净、天朗气清的时候又想着,你在该有多好。”
    徐晏深沉的视线落在她的发梢上,柔软的发丝如鸦羽般轻柔润泽,他又想起来中秋那日的事,温声说:“你寄给顾证的那幅画,真的是我在地上捡的。”
    顾令颜转过头来看他,稍稍怔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么又提起了这件事。不过这幅画现在已经到了顾证手里去,旁的事都不重要了。
    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徐晏愈发急切的为自己辩解:“我从番和赶往删丹后,你寄给顾证的信件正好送到,从信件里面掉了一幅画出来,他没注意到。”
    他的呼吸声急促不已,声音也跟着带上了轻微的颤抖:“我趁他走了,便从地上捡了起来,认出来是你的画,便没给他。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
    “徐晏,一幅画而已,我也只是随意画的几笔。”顾令颜揉了揉眉心,满脸的疲倦。
    她就不该留在这听他说话的。
    先前就该溜走才是。
    徐晏扯着唇角笑:“是啊,一幅画而已。”默了良久,方道,“可那却是我怎么求也求不来的东西。”
    他攥紧了拳,声音里带上了哽咽:“颜颜,一幅画而已,可我却没有。甚至于……我只能从别人手里捡来。”
    “你不知道,我当初发现是你作的画时,有多高兴。我怕顾证发现了被他要回去,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地拿出来看上一眼。”
    顾令颜张了张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徐晏眼底一片猩红:“我只有这幅画了,所以才藏到了袖子里,怕被别人给夺走。”他颤抖着声音,哽咽道,“颜颜,我喜欢你,我不能没有你。”
    “你看我一眼好不好?就一眼。”
    第97章 “只想让你做我的妻子。……
    轻柔的风从远方池面上拂过来, 顾令颜的发丝被风吹到了脸上,细软的发尖挠着脸颊,有些痒痒的。
    顾令颜看着他泛红的眼尾, 一时间怔在那,没有心思去将发丝从脸颊上弄下来,拂到耳后去。
    眼前徐晏说喜欢她的模样, 同这几日困扰她的梦魇又重叠了起来。他时而满脸嫌恶地说说烦透了她,时而又温柔而炽热地说喜欢她, 仿佛割裂成了两个人。
    幻象与现实交替着出现, 顾令颜一下子变得恍惚了起来, 她抿了抿唇, 轻声道:“你别再说了, 别说了。”眼前的人和梦境里的重合了起来,她缓缓眨了眨眼睛, 却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现实,哪个是虚幻。
    她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
    少女的声音又轻又柔, 半点威慑力都没有。但徐晏的面容却随之柔和了下来:“好,我不说了。”
    似是怕她不高兴, 徐晏又重复了一遍, 温声说:“我不说,你别生气了。”
    “徐晏, 我没生气。”她低声唤了他一句,低垂着眸子别过头说, “时候不早了,你回宫用膳去吧。”
    听出来她声音里勉力维持的平静和淡然,徐晏感觉心脏被攥紧,哀声道:“颜颜, 别这样不理我,好不好?”
    说着让她看他一眼就好,可他心里却清楚得很,这怎么可能呢?
    他想要她长长久久的看着他,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他想要她的目光只放在他一个人身上。他想要他的颜颜能待他如初,和从前一样喜欢他、和从前一样对着他好。
    倘若她是厌倦了对他好,那可以换他来,换他来对她好。
    只要她不拒绝,便足够了。
    顾令颜回眸看了他一会,凝声问道:“徐晏,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他凝望着她,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哀求道。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但一双星眸却又固执地盯着她看。
    他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之间就变了。
    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全都是他的错,是他亲手将颜颜推远了。
    顾令颜捏了捏指尖,先前的怔神和恍惚回转了过来,她哂笑了一声,轻声问:“徐晏,你是不是醉了?”若不是醉了,如何说得出这些话来?
    “没有饮酒。”徐晏快速否认了,随后放软了声音对她说:“颜颜,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才……”后面的话他几乎要说不下去,几度哽咽了下,终是放弃了。
    他扯着唇角笑:“我知道是奢望,可却还是想问你,我们之间,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还像从前那样?”
    面前之人的眼眸中带着无限的祈求,还有偏执。
    顾令颜沉稳的心跳一下一下,如擂鼓一般,感受着胸腔里传来的清晰跳动声,她轻抿着唇,微微垂眸掩去思绪。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徐晏从锦匣里拿出了一张花笺,声音轻缓而又低沉地说:“从番和城出来时,我以为我会死。”
    他的手指蜷得很紧,将花笺边缘也给揉皱了。
    “我想着,再给你写最后一封信吧。”徐晏看着她,刻意放柔了声音,“然坐在案几前想了许久,提起了笔,最后竟是不知道该给你写些什么。”
    “后来我便想着,唯有祝你年年岁岁,长乐未央。”
    “后来我又想着,万一我活着回来了呢,若我活着回来,我定然还是想见你的,于是我又加了两句诗。”
    那张花笺先前就是放在锦匣最上面的,顾令颜闭了闭眼,想要躲开他的视线。
    不用他说,她也知道那两句诗是什么: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幸而我没死,后一句,也就不需要了。”
    “徐晏……你别这样。”顾令颜颇有些狼狈的别开了头,相识数年,她从未见过徐晏现在的模样。哀戚之色溢于言表,原本桀骜的面容布满了阴郁,眸子里也失去了光。
    顾令颜一时间有些无措,被他身上的气息所困扰,她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想要离他远一点。
    徐晏抬起手想要触碰一下她带着慌张的面颊,在即将接触到时,又似突然惊醒,将手给缩了回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凝眸看着她,轻声说:“出城前,我将东西给了沈定邦,原本是想要他帮我交给你的。”
    “可后来我又想着,我都要死了,还给你看这些东西干什么,只会让你后半生不得安宁。”
    “既然如此,不如给我陪葬,也算是给我留个念想了。”
    日影向中间偏移,金色的光洒在粼粼水面上,随着水波而不停地跳动。原本从池面上拂过来的萧瑟的风,突然间变得轻柔缱绻,一下又一下拂过人的面庞。
    顾令颜缩在袖子里的手蜷得更紧了些,深秋里炽热的光沿着廊檐,洒在了她脸上。
    少女的半边面颊被照得透亮,原本就白皙的面庞,更是仿若一块泛着温润光泽的羊脂美玉。盈盈杏眸里也是一片光在里面闪动。
    因心下慌乱,身子便有些不怎么沉稳,以至于凌云髻上插着的那支楼阁金步摇下坠着的流苏,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在耀目的光华下,隐隐流淌着光泽。
    “颜颜,我是喜欢你的,不是因为你上回问我的什么不甘心。”他缓着声音试图去解释,想要将自己的心剖开给她看,“我从未想过让你做什么贵妃,只想让你做我的妻子。”
    她那么好,他又怎么会舍得,让她去做妾室。
    顾令颜轻轻眨动了几下眼睛,她朝着游廊外面看了一眼,淡声道:“徐晏,我该去正院用饭了。”
    这样的太子,令她觉得陌生、而又无所适从,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复他。
    甚至于,只想低着头远远地避开。
    徐晏知道除非有什么意外状况,只要顾审或杜夫人在时,顾家众人都是要去正院用膳的。
    他点了点头,柔声道:“去吧。”
    看着顾令颜仓皇转过了身子,正要迈步离开的时候,徐晏又忽然唤住了她。
    顾令颜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便皱着眉头问:“徐晏,你如今怎么话这么多了?”他以前不是最讨厌她话多么?
    看着她颇带恼怒的神情,徐晏轻笑了一声,眸子里流露出些许柔和,伸手扯了扯她的披帛:“这个掉地上了,小心等会绊一跤。”
    顾令颜垂眸一看,果真是自己那条百草纹茜色泥金的披帛拖到地上了,此刻另一头正被徐晏给攥在手里提了起来。
    她红着脸将披帛拽了回来,重新在衣襟上挽好,随后又瞪了眼徐晏。
    不过片刻,她掉头疾步往正院走,似乎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赶,几乎是慌不择路的沿着游廊朝府中深处而去,连周遭的景致也无心再去欣赏。
    徐晏唇角挂着三分笑意,凝着她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知道小团花纹绛色裙摆最后消失在转角处,他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锦匣后,他沉思片刻,抬步朝着同顾令颜相反的方向而去。
    沈定邦刚从顾证的房里出来,准备去找顾立信,却刚刚好在院门口和太子撞了个正着。
    他挑了挑眉,站在那行了个礼:“这个时辰了,殿下还不回宫去么?”
    一看到他徐晏就满肚子的火气,勉强压抑着怒气问道:“孤将这个匣子拿给你保管,你怎么给了颜颜?”他心知顾令颜根本就不想收他的东西,便也从未奢望过将锦匣里的东西送给她。
    沈定邦先是怔愣了一瞬,才想起来了他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他脑海里先是一片空白,而后方才迟疑说道:“这……许是我刚才准备拿给殿下,却不小心给落在游廊那了。”
    “你!”徐晏恨不能给他一拳,将将伸到一半的时候,又把拳头给收了回去。
    只因他看到沈定邦毫无畏惧的看着他,眼中似乎还带着点……跃跃欲试?
    怎么?他是想再挨一顿打,然后装可怜么?
    他想起上次明明到处都是伤,偏偏脸上没有半点痕迹。而沈定邦就因为脸上的那丁点伤势,装得像模像样的,让颜颜围着他转了许久,关怀备至,甚至于以为是他单方面殴打沈定邦。
    不但如此,甚至于,她还为了沈定邦而冷眼看他。
    想到这儿,徐晏的眸色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故意的?”
    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可不能为了个沈定邦就功亏一篑。
    “真不是。”沈定邦感觉自己现在就是有理没处说,他有些懊恼地踱了两步,无奈道,“更何况,我又凭什么要将你的东西给三妹妹?”他闲的没事做么?
    徐晏一下子愣住,也心知沈定邦说的话没错,他恐怕宁愿将自己的东西扔了,也不会让颜颜看一眼的。
    思及此,他挥了挥手,敛眉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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