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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令颜吃多了青梅牙齿泛酸,将罐子放下后也拿了个茶盏饮了口,茶水已经放凉了,滑入胃里的时候五脏六腑都跟着冷了几分。
    “将来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呗,大不了就相敬如宾的过着,好歹是喜欢过一段日子的,总不至于自个一点后路都没留。”顾容华轻哼了几声,叹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就算丈夫真的不喜欢了,咱们有父母有兄长有嫁妆,也不至于过苦日子。”
    顾令颜眸子里泛起了一点笑意,她先前还担心着顾容华年纪小,又每日只知道玩闹,怕她被谁给诓骗去了。现在见她如此想得清楚,反倒一点都不担心了。
    “阿姊,祖母昨日告诉我,丈夫离心、婆母严苛、小姑顽劣,这是嫁到哪个人家都有些难以避免的事。”她嘟囔道,“其实也都一样。”
    顾令颜手指紧紧捏着凭几,垂首看着自己绛色的长裙,眸子里划过了一丝茫然。
    她怕过的,她知道如今徐晏喜欢她,也知道他现在对她很好。但她害怕等自己再次喜欢上他时,他又将这些通通都收回去。
    现在想想,或许也没那么糟糕。
    “阿姊,喜欢上一个人容易,让一个人喜欢自己可就难了。”顾容华看着她说,声音轻柔如东风。
    顾令颜捏着凭几的手忽又松开,她长吁了一口气,温声道:“我知道。”自己的心尚且能勉强控制一二,别人的心又如何去操控?
    第109章 那我也自己快活就行。……
    夜风习习, 越是深夜则越是带了寒凉。
    徐晏来的时候不算太晚,他穿得很单薄,所幸他身子骨好, 并不怎么怕冷,故而眼下这一阵阵的冷风吹在身上,也只是觉得有点凉, 并不觉得冷。
    出了青梧院后,他一路趁着夜色往外走去, 他特意让人在这个时间将武侯调离了, 只让自己的亲卫在附近巡视着。
    小时候在广平, 他经常翻墙跑出去玩, 回了京城后没再干过这事, 但这段时间一回生二回熟的,动作迅猛而利落。
    守在附近的亲卫见他翻出来了, 急忙迎上前道:“殿下。”
    徐晏偏头瞥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淡声道:“去西南角的那间别院。”
    亲卫点头应了声是,担心马蹄声惊扰到了周围的人, 一行人也不敢骑马过去。所幸永昌坊在长安城中是个小里坊, 从顾家走到他的那间别院去不算太远。
    鼻息间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浅淡腊梅香气,指尖尚且眷念着她发丝上柔软的触感, 徐晏下意识的勾了勾唇角,心中满是欢欣雀跃。
    她太久没这么好好的跟他说过话了, 哪怕语气不大好,对他的态度也跟以前天差地别。
    但他却觉得很满足,恨不能将心都剖出来给她看。
    仅仅是简单的一小段相处,却足够他回味很久了。
    很久很久。
    要是她能跟他说更多的话就好了。
    一旁的亲卫看着太子脸上的笑意, 眼中闪过了一抹惊愕。纵然知道现在太子对顾三娘子情根深种、非卿不娶,甚至到了不顾身份半夜翻墙都要来见佳人的地步。
    但却不清楚太子会是这个样子。
    从前都说是殿下不喜欢顾三娘,是顾三娘自个非要喜欢殿下的,但现在却是太子追悔莫及,为了挽回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亲卫觉得有些惋惜,要是殿下早些知道自己的心思,那就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还用经历这种委屈和心酸?
    但一切也都是殿下自己作的,以前不是没人提醒过殿下,顾三娘全心全意待他,让他对顾三娘好些。这些亲卫都是打小跟着太子的,太子的事儿也都知道个一二。
    从前太子对顾三娘敷衍,也都是众人瞧在眼里的。
    如今见到太子百般乞怜,又背地里做了这么多,甚至于将自己最精锐的死士都交给了对方,亲卫不禁暗自感慨。有觉得殿下这是自作自受的,也有心疼殿下、希望顾三娘能快些回心转意的。
    亲卫里头甚至还下起了注,赌殿下最终能不能娶到顾三娘。
    “阿耶的病情如何了?”回了别院褪下外衣后,徐晏问起了皇帝今日的状况。自从上次咳血后,他身体每况愈下,转眼间就变了个模样。
    但众人却都知道,这是心病。他的锋锐和棱角被这一场宫变给磨没了,就跟龙折了角一样,可不得像去了半条命似的。
    亲卫回道:“今日贵妃照例过去陪了圣人一会,听太医说,再多服几帖药就没事了。往后只需要用些养身子的汤药即可,只是圣人的情绪还是不大稳定……”
    徐晏淡淡地应了一声,暗自嗤笑了会,能稳定才叫有鬼了。
    “浔阳和宜春呢?”在书房里头坐定后,他又问了一句。
    亲卫道:“都还在卢家和白家关着呢,每日有人送饮食进去,只是宜春公主寻过两次短见,闹着要见圣人。饮食虽丰盛,但都没怎么用,俩人身体都不大好,殿下可要派太医过去?”
    “不必了。”徐晏淡声拒绝,“没必要了。”
    亲卫怔了一瞬,略带着试探的眼神望向了他,但徐晏并没有过多的进行解释,而是很快便转了话题:“等明日去告诉程一,以后他们是顾娘子的人,负责侍奉好她,别出了任何差池。”
    那列死士是他一直养在外面的,为防止泄密,除去里头几个高层外,众人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所侍奉的人是谁。
    还是今年年初来了京城后,死士们才知道了自己的主公竟是太子。
    这也是他之所以将这些人给她,而非给其他卫士的主要原因。其他人都跟了他太多年,清楚知道自己所跟随的人是谁,他现在将人给出去,不一定会对她忠心不说,只怕有的还要有怨言。
    “是。”一旁的亲卫应了声是,虽先前早已知道,但现在亲耳从殿下口中听到,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那可都是一批以一当十的精兵,养出来的花销和精力难以想象,殿下竟就这么给了顾娘子?
    沉吟片刻后,他又交代了几句越王和晋王余党的处置方案,这才挥退了所有的侍从,独自一人留在书房中处理政事。
    书房不大,透过窗纱能看到轻摇的烛火,还有那埋首案牍处理政务的身影。
    深夜时分,在这寂寥无声的长安城中,更添几分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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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皇帝上次咳血过后病倒以来,朱贵妃每日都会过来瞧上一眼,亲自询问太医皇帝病情,并且在一旁盯着皇帝喝药。
    “这药可是太医费心开了、让宫人仔细熬的,圣人可别浪费。”朱贵妃坐在一旁给玉佩打络子,顺带抬起头瞥了眼不愿喝药的皇帝,神色淡淡,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榻上那人静了许久,都未曾说话。
    朱贵妃给络子收了个尾,轻声道:“不喝药身子怎么能好呢?圣人怎能不多多顾虑自己的身体?”
    皇帝斜坐在床上,身后靠着几个软枕,沉郁浓黑的眸子盯着她,良久,他问道:“少君,你是在担心朕的身子?”
    “不然呢?”朱贵妃睁大了一双眼睛,颇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轻缓地眨了眨眼眸,脸上一片娇柔温润之色。
    徐遂扯着唇角轻笑了一声:“我以为你跟那小混账一样,都巴不得我死。”死了才好给他们腾地方。
    朱贵妃霍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行至皇帝面前,有些难以置信的模样:“圣人怎么能这么说?妾跟三郎的心都是一样的,都希望圣人身体康泰。”她也没说什么长命百岁,那太久远了,她只求他能安安稳稳的活过这几年就行了。
    “三郎一向孝顺,定是不愿意听圣人说这些话的。”朱贵妃含笑看着面前的人,声音轻柔若云雾,“圣人又不忍心看着三郎日子那么清苦,肯定会好好保养自己身体的。”
    “圣人说对不对?”
    她的手放在皇帝头顶,慢悠悠的动着,帮他捋顺了头发。
    闻着那手上传来的幽香,还有肌肤的温润触感,徐遂原本的怒火被平息了下来,他闭了闭眼,睁开后柔声说:“不必这样夹枪带棒的,从前你我之间没有这么多隔阂。”
    从前没这么多隔阂?那这从前的前,还真是不知该如何算起,朱贵妃扯了扯唇角,露出抹带着讽意的笑,垂目不语。
    他抬起眼眸看着朱贵妃,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被轻易躲开了去,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你我夫妻之间,不该如此的。三郎那边……大郎四郎都是他……朕如何能不气?大郎四郎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更何况他们也算是咱们的孩子,朕知道你也是心疼的。”
    皇帝以前只是向来不喜徐晏的性子,又嫌他被先帝给宠坏了。但这次宫变他亲手杀了自己另外两个儿子,那份不喜才算是真正达到了顶峰,变成了恨意。
    无论哪个儿子死,他都不能接受,这也是他这些年竭力平衡几人的原因。
    “妾跟圣人之间,何时成了夫妻之间了?”朱贵妃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在床榻边上坐下,拿起汤药想要往皇帝口中送,“妾可当不得这个。”
    她又轻言细语地说,“妾只生了三郎和六娘两个,怎么会又多了两个孩子,别人的孩子与妾何干,为何要心疼?妾心疼自己孩子都来不及呢。”
    越王和晋王从前确实喊过她母亲,但那也不过是礼法制约罢了。等有了能不唤的那一日,俩人改口改得比谁都快。
    谁都没真的把对方当做一回事过,她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对认贼作子没兴趣。即便是做正妻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丈夫的孩子就是自己的这种想法。
    朱贵妃自认为自己没那么贤惠,但在不涉及她真正利益的情况下,她可以装一装,彼此给个面子。
    是他先不给她面子的。
    清晨的紫宸殿大门敞开,轩窗也被高高卷起,无数耀目的日光从外面倾洒进来,将殿中的每一角都映照得明媚而清新。
    冬日的阳光是温柔的,即便直面也不会觉得刺眼,反倒像被一双温柔的大手拂过一样,整个身子都带着轻柔和舒服。
    朱贵妃扬起脸看了眼窗外,浅金色的阳光照在她的面庞上,脸上一层淡淡的绒毛清晰可见。
    今晨的紫宸殿没有焚香,只放了几株半开未开的腊梅在里面,味道很淡,却很素雅舒心。
    徐遂抬目凝着她看了好半晌,轻咳了一声,无奈叹道:“你果然还是怨朕的,是吗?”他的目光放在朱贵妃姣好的面庞上,眼中带了点哀色。
    她脸上虽然有那么点难受的神情,但朱贵妃看出来了,他希望她否认,就像以往她附和他一样。
    但这次,却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朱贵妃做出惊讶的神情:“原来圣人早就知道啊。”她声音慢条斯理,不像在说着陈年旧怨,倒像是在闲聊今日的天气不错。
    停顿了一瞬,她勾起唇角绽开一个笑,语调轻快起来:“圣人让我从太子妃做贵妃的那一刻,不就早该知道咱们不是夫妻了么?”不再是地位相当的夫妻,而是丈夫和妾室。
    她歪着头努力回想了下,徐晏帮她从外面买的那些话本子上写的东西,有些疑惑地问:“还是说,虽然我只是个贵妃,其实上在圣人心里,是将我当皇后看的?”
    说到这,她略微迟疑了半分,这不能够吧?再怎么样,他应该也干不出这种蠢事吧?
    徐遂沉默了片刻,没有接她的话,他没说的是自己心里真的还是将她当做妻子看的,一切不过是权衡之计罢了。
    明明以前很懂事体贴的,怎么年纪大了后,反倒还开始计较起这些小事?
    “少君。”徐遂轻叹了一口气,放缓了语调,“朕从前就说过,不过是为了防止外戚势大罢了。一旦外戚干政,朝政定然不稳。”
    他当年不愿意立徐晏为太子的主要原因,也是担心朱家太过志得意满。
    朱贵妃将视线从轩窗那边收回来,想着刚才的话本,慢慢皱起了眉头,冷笑了声:“圣人莫非觉得,我很好诓骗?若是我没记错,圣人登极的时候,我阿耶薨逝、阿弟病重。外戚干政?我阿兄哪来的能耐干政?”谁不知道她阿兄朱翰才智平庸,就他还能干政,那她朱字能倒过来写!
    族里其他房更是没什么能力,少有的几个高官和她隔得稍有点远。当时她被封为贵妃,有几房的人不想着怎么好好上进,竟然还想着送女邀宠!
    皇帝有多忌惮朱家女他们看不出来?还邀宠,真不怕邀着邀着哪日脑袋掉了。
    后来那几房的人被她直接派女官过去骂了一顿,即便是出嫁的女儿她都不放过,直接让女官去人婆家那训斥。
    这一通搞得几房都没了脸面,各处宴饮都躲了好些日子,一消停就是这么多年。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就是觉得难以接受,这人的脑子到底是为何这么异于常人,总要做出一副众人皆醉他独醒的姿态???
    徐遂先是呆滞了片刻,随后怔怔的应了一声:“彼时太想当然了,后来却是骑虎难下。”他父亲冲龄践祚,太后临朝称制多年,但到后来即使他父亲都过了十八岁,却迟迟不肯为他父亲加元服、归政于皇帝。
    皇帝年幼,太后临朝称制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政绩要是出色还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受后世人赞叹。但却出了问题,问题就在太后迟迟没有归政上面。
    也不是太后不想归,而是被外戚给挟持住了,她那个太后也不过是个傀儡。
    就是因为这件往事,才让他对外戚产生了深深的阴影,忌惮至极。这才灵光一闪,干出了不立皇后的事。
    “后来朕也补偿你了,让你的仪仗礼制可破格与太子等同。”徐遂垂眸说了一句,声音放缓了些。
    “圣人总是会给自己找一些借口。”朱贵妃眉梢微挑,“先不说我在后人眼里如何,也不说从太子妃降为贵妃的品轶、礼制的落差。单说我那时候的日子有多难过,圣人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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