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着她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宫冬菱才将目光放在了手心的一枚小瓶子上,那瓶子明明是白瓷,却莹莹透着些红光。
瓶口溢出了些红色的粉末,在接触到指尖的瞬间,竟是直接将她的手灼出了几缕青烟。
就是这东西?她喃喃自语。
***
道法真人殿中,早就汇了不少人,大多是律法堂的管事和弟子。
前几日律法堂以毒害同门罪将谢瑜判入了禁闭室,说是要她反省整整七七四十九日,而这前后还不过四日就被人放了出来,当然要过来讨个说法了。
道法真人高坐主座,脸色不太好看,眉心锁在一起,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弟子宫冬菱求见。这声音不大,但在各位五感通透的修士耳中,却是一道炸雷般,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宫冬菱是被许若真的传音符唤来的,这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自己对原著进行了如此大的改动,不可能什么动静也没有。
她走入殿中,目光却停留在了真人座下立着的一个长发阴柔少年身上,那少年长相很是柔美妖冶,丹凤眼,尖下巴,白皮肤,特别是额上的一点深红眉心痣,像是一团烧起来的妖火一般。
这少年名叫姬羽然,是不周山上侍奉的妖莲所化。
妖莲本是佛家的金莲,但被上古妖皇蚩尤偷去后便染上了妖气,等他重归正派后,要在这不周山的灵泉里修行千年,历了劫,才能净化身上的污浊,重返极乐。
大概只有宫冬菱知道,姬羽然这劫啊,是情劫,虐恋对象正是谢瑜。
没错,姬羽然就是本书著名的男主,一个通过对女主虐心虐身来表达自己爱意的古早神经病。
这替身虐文一半的狗血虐梗,都来自于姬羽然的突发性神经病和在白月光和替身两人中的摇摆不定。
而这次宗门大比一事时,姬羽然对谢瑜还抱着不屑鄙夷和玩玩而已的心态,还没有生出那些虐恋情深,当然不会帮谢瑜。
但根据剧情,他会在谢瑜生死边缘时出现,救她一条命。
是的,即使宫冬菱不去救谢瑜,剧情之力和男女主光环终究会促使两人相遇,让这场生死意外成为彼此的羁绊。
宫冬菱之所以抢了男主戏份,是因为纵观全文,她深知姬羽然神经病渣男的本质,谢瑜跟着他不黑化才怪。
要拯救女主,第一步就是废了这个渣男的男主地位,帮助谢瑜摆脱粪坑。
姬羽然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地位竟在这一刻就开始一落千丈,此时,他正饶有趣味地盯着宫冬菱,猜测她会如何处置谢瑜。
怎么真人的徒弟就这么大的排场,倒是让我们好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吹胡子瞪眼,阴阳怪气道。
老人是律法堂的二长老,平日里端的架子最大,深受不周山弟子们的厌恶。
一来就被这样明目张胆的针对,宫冬菱倒是客客气气,和颜悦色道:玉长老熄怒,冬菱姗姗来迟,让各位久等确实不应该,让大家见笑了,不过冬菱这次却是事出有因,还请长老不要怪罪。
她将手上一直捏着的东西展示在众人面前,那是一个小瓶子,表面上似乎浮着一层莹莹的火光。
正是宫冬菱之前在谢瑜走后拿出来的东西。
是热毒!有人认了出来,失声叫道。
谢瑜被定罪为毒害同门,就是因为在她剑上查出了热毒。
这热毒平日里不是什么厉害毒药,但却跟寒气相生相克,极其具有针对性,正是这热毒和宫冬菱体内的寒气相撞,才会害得宫冬菱旧疾复发,当场昏迷。
因为没办法解释剑上热毒的来历,谢瑜百口莫辩,只能被关入禁闭室。
宫冬菱心里却是在清楚不过的,当初在比试大会上,原主打不过修为不如自己的师妹,怕就此被比下去,情形之中便用了这样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如此,谢瑜被毒打关禁闭,还落了个毒害同门的坏名声。
原主则自食其果,低估了热毒的毒辣之处,被这热毒活活灼死,芯子换成宫冬菱这个穿书者。
你这热毒从哪来的?长老问道,心中有了点猜测,莫非是她自己下的毒?
许若真想起来昨日宫冬菱轻描淡写的那句话,眉头皱得更紧。
宫冬菱是她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作品,若如此自毁前程,是许若真万万不想见到的,他暗暗在手心里捏了个闭口诀,只等她自爆时捂了她的嘴。
在场的修士们神色各异,全都竖着耳朵仔细注意着宫冬菱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毒是我她故意一停顿,吊了会儿胃口才道,是我从妖核贩子那弄到的,他们告诉我,火鬼体内有这毒。
火鬼是祸害人间的一种低级妖兽,它们虽然相对弱小,但数量却不少,往往需要外门修为不高的弟子们出门历练时除掉。
众人没想到她一拐弯,突然如此说,皆是一愣。
还是最初那个训斥宫冬菱的长老拂须问道:你的意思是,谢瑜曾在贩子那儿买的毒?
长老听我慢慢道来,
这火鬼本是靠分裂本体进行繁衍生存的,而最初的那株火鬼,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火鬼母,其妖核里就有热毒。而凑巧的是,谢瑜师妹上次出门历练就是去凡界除火鬼,这就不难解释为何她的剑上会残留热毒了。
因为很少有人知道火鬼还带着这种毒,也不知哪只是火鬼母,自然也不清楚自己剑上这毒从何而来。
如此看来,师妹确实是被冤枉了。
宫冬菱声音柔软却不失力量,不急不缓,格外让人信服。
听完这话,许若真面色缓和了些许,方才他差点真以为宫冬菱要玉石俱焚,不仅怕自己一手培养的东西就这样白白毁掉,更怕一些跟他有关的秘密会就此暴露
代表律法堂的长老此时脸色也有点白一阵红一阵,知道这次是判错了,但又拉不下脸来承认。
宫冬菱看出了他的难堪,倒也不为难:
这次若不是我相信师妹的人品,也不会去翻阅古籍和求证。而且这热毒本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要怪只能怪我身体里的寒气,筑成了这样一场误会,不仅连累了师妹,还让律法堂的长老同门们为这事操劳。择日我会亲自登律法堂的门赔礼道歉。
这话确实入耳,律法堂的众人也不觉得脸被打的啪啪响了。
长老这才满意点头,顺着台阶就下了:都是误会罢了,赔礼道歉就免了。倒是你师妹因为你这病无缘无故挨了顿鞭子,得好好照顾她才是。
冬菱记下了。
只是她话音还没落,一旁就传来了个懒懒散散的声音。
说到底这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你如何能证明谢瑜真的在那次历练中杀死了火鬼母呢,火鬼母数量如此少,十万只火鬼中也才会有一只,怎么就这么偏偏凑巧死在了谢瑜的剑下?
第3章 怀疑
突然发话的那人是姬羽然,他脸上带着点玩世不恭,看起来像只是随口一问。
但殿中众人可不敢将他的话当成心血来潮,毕竟他可是天上来的神物,修得功德圆满还要回那天上去,可不得好好供着?万一人家回天上了还记得你的好或坏,那可不得了!
宫冬菱对上他的眼睛,见他扰了自己的计划,却越发和颜悦色。
她在心里暗笑,就知道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神经病又要跳出来坏事,以为她是瞎编的?
可她说的,字字都是真的啊!
在宗门大比这个大剧情之前,正是女主以平凡之躯低微修为发光发亮的剧情。
谢瑜跟一群外门弟子历练除妖,结果不慎遇上了火鬼母,谢瑜挺身而出,挡在众弟子前面,战胜了那妖物。
作为一个手持剧本的角色,能被你们随便打脸?
这样一来,倒也没有让宫冬菱的一番准备白费,她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嘴角翘起,静待主角上场。
此时,一个站在角落里的弟子不知何时站了出来,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心一横大喊道:
我是上个月和谢瑜师姐一起去历练的外门弟子,我可以证明,大家的确遇到了火鬼母,还因为轻敌差点被它给吞噬,是谢师姐救了我们!为此,师姐还受了重伤
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时,他却又红着脸,因为羞惭低下了头。
怎么从来不曾听你们提起过?!长老震怒。
这种在历练时遇到特殊妖物,都是要马上汇报给不周山的,会记相应的功过奖惩,但过了近一个月,竟都没人提起。
那弟子头更低了:对不起,大家当时都轻敌了,没尽好自己的职责,损失严重,再加上那妖兽死前自爆了妖核,也没有战利品抵过,如果上报不少人都会被罚领队就和大家商量,把这事掩过去了
你们你们这些逆徒!老头白胡子气得直抖。
够了,此事到此为止,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就不要再继续冤枉无辜之人。一直高坐首位的许若真突然发话,直接对此事盖棺定论。
道法真人是不周山的供奉,话语权倒是大,此话一出,众人都不说话了。
菱儿随我来,你身上的毒还没清干净。其余人,就早点散了吧,律法堂自己的事都没处理好,就赶着到我殿上讨要说法,挺不合适的。他面色不悦,只留下这句便要拂袖而去。
宫冬菱一愣,便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弟子们陆续散了,角落里却显出谢瑜的身影来。
她穿着不周山弟子常穿的青灰校服,袖口里露出的一节手腕上牢牢缠了几层纱布,在末端被精心系了个蝴蝶结,在一身简朴灰暗中格外醒目。
刚刚目睹完一场关于自己罪名的讨论,谢瑜此时百感交集。
谢瑜之所以一直坚定地认为这热毒事件跟宫冬菱脱不了干系,是因为她在两人比试时曾亲眼目睹,宫冬菱不经意间手一扬,似乎将什么东西撒在了剑上,随后谢瑜的剑就被查出来热毒。
但这一番头头是道的解释,又让她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冤枉了宫冬菱。
另一方面,谢瑜之前的确用剑杀了那祸害,但那火鬼母最后自爆了妖核,她的剑根本没有碰到妖核,按理说也不该沾上热毒
更让她想不通的是,宫冬菱为什么要准备这么多,还她的公道?
就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谢瑜身前却迎面走来一群人,皆是人高马大神色各异,她下意识呼吸一滞,就要往后退,想避开这群人,身子却撞上了墙壁。
一个声音叫住了她:谢师姐。
听到这称呼的瞬间,谢瑜有几分恍惚,似乎从来没有人这么毕恭毕敬地称呼自己一声师姐。
只一抬头,她便认出来了,这些都是上回跟自己一起去凡界除妖的那些外门弟子。
他们一脸愧色,领队率先开口道:谢师姐,不知师姐是否还记得,我们一起去历练除妖过,师姐曾救了我们今日真相虽然大白,但我们也觉得歉师姐一个道歉。
之前大家不是说好不上报的吗?谢瑜苍白着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害怕应对这么多人,声音也有点微弱。
若不是宫师姐提醒我们这件事,大家现在早就把师姐的恩情忘得干干净净,还害得师姐被罚。以后师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给我们提,能帮衬上的我们肯定不遗余力!
那人倒是诚恳,看她不习惯,也不纠缠谢瑜,只把自己的承诺许下,就带着一伙人离开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谢瑜看着手腕上那朵蝴蝶结,眼神有几分迷茫。
***
真人,您找弟子可不是为了那毒吧?
在宫冬菱穿入这个身体的时候,热毒就被系统解决了,许若真不可能探查不出来。
这分明只是他将宫冬菱领出来的借口罢了。
他脚步一顿,回过头来,脸色却不像刚刚那般不耐了,反而带着点无奈,仿佛在面对一个胡闹的孩子:菱儿最近跟为师当真是生疏了不少,我们师徒以前可不是这般。
说着,许若真就要伸手去碰宫冬菱的头,却被她侧身一躲。
弟子是个药罐子,莫将病气过给真人了。宫冬菱脸上丝毫未见嫌恶之情,还是那般圆滑得体,像是当真全心全意为许若真着想。
但她心里只觉得强烈不适,一个念头隐隐冒了出来,这师尊对原主真的只是师徒之情吗?
越是紧张的情况,宫冬菱却越能冷静下来思索对策,她是个不喜欢将情绪表现出来的人,却又能从对方的蛛丝马迹中得到点有用的信息。
原著中这对师徒狼狈为奸,原主害怕又很依赖许若真,而许若真对原主的感情似乎更多的是控制
许若真当然不信她的话,但作为高高在上被人尊敬的天下第一剑修,一身傲气又阻止了他的进一步动作。
好,好,当真好得很。他冷笑,一双眼睛锁着宫冬菱。
这种像是被毒蛇盯上的恶心让宫冬菱更加不适,她忽然想起之前在禁闭室中,许若真对她施加的威压,明明知道她会受伤,却还是这样做了,仅仅只是为了给执意救出谢瑜的自己一个惩罚。
而这更让宫冬菱意识到,以自己现在这个孱弱的身体和微弱的修为,许若真可以对她为所欲为!
她低头毕恭毕敬:没什么事那弟子就不打搅真人,先行告退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却突然被人狠狠拽住了手腕,宫冬菱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自你从极北之地回来,似乎就一直对为师怀恨在心,我们是不是要好好谈一谈?还是说,失踪了这么久突然出现的人,根本不是我的徒弟,而是被人夺了舍?
你想谈什么?宫冬菱一抬眼,冷漠的眸子里没有多余的情绪,真正的她这才显现出来。
许若真也被惊了片刻,等回过神,他突然回想起来,印象中她所有柔和亲切的瞬间,笑容似乎从未达到过眼底。
见宫冬菱放下身段,许若真心情似乎还轻松了些,他不再像方才那般咄咄逼人,反而苦笑:你在怨恨为师什么?还是谢瑜那件事?
我失踪的两年间,苦苦在极北之地支撑,就是等着师尊同门们来寻我,虽然一次次的失望却从未放弃,最后也靠这样的信念出了极北,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回到了不周山。等着我的是什么?是被人彻底取代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