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大臣不免交头接耳。是啊,是啊,不知陛下今日
本官最近积了许多折子,等着陛下来商议,哎
你们这些文官叽叽呱呱地也太麻烦了些,陛下也不是没有处理折子,你这文官把折子直接呈给陛下,自是会处理,何必等这些时候。唱反调的是李太尉,便也是李纯渊的父亲李兴平。
他长相精神,虽然已是五十岁高龄,却依旧健朗,相比其他文官倒是显得更加精神年轻。
那文官其实也就刚刚过不惑之年,却看起来比李太尉老上不止一岁。
国相,您可不能这般说,您带兵打仗自然不懂我们这些文官需要考虑的东西,那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若伤了国基根本,可是我们这些为臣的错了。
李太尉爽朗一笑。皇帝这几日也未曾敷衍各位大臣呈上去的折子吧,这点,你们也得承认。
这
这的确还得承认,只是大臣依旧不满于皇帝没有亲自上朝。
三日的时间,再加上三日前皇帝那死气升腾的脸,朝中大臣哪能不加以猜测?
他们惶惑不安,就差一个结果。
典韦站在原地,不曾回复大臣的问题,一双眼睛紧闭着,波澜不惊的脸上倒是显得稍许不伦不类了。
皇上驾到!
御前太监一声尖锐的喊声,立刻让底下乌泱泱一片大臣全部噤声。
仪寕宫寂静得稍显可怕。
立于御下的摄政王,低眉顺目,好似最忠心的臣子,仪态全然挑不出错。
低调的,以黑为上衣,红为下衣的冕服尾摆从御前经过,一群大臣眼观鼻鼻观心,皆是耐心等候。
以此来看,这皇上倒也的确没出什么问题。
如同石头重重落地,许多大臣心中的忐忑不免消散了一些,多日的愁云消散,拨云见青天。
吾皇万岁!
平身。
雄浑精练的一个词,竟是令在场的大臣后背发了寒。
有心神不稳者,甚至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们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虽然是矗立在御下,垂眼不动声色,但却一直在用余光去偷瞄那御座上的皇上。
可他们这个角度,却不过只能看见皇上的赤舄,最多再多看下冕服的暗灰色裳。
暗暗心惊之下,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惊讶与不解。
御座上的晗绪帝却又再度开口了。昨日摄政王突然深夜造访金銮殿,说大臣们有要事需要呈给我,怎么现又没了动静?
声音低沉,充满了力量,细听还是以前的那道熟悉的嗓音,但又觉得有哪些不同。
这话,莫不是别有深意?
大臣们心头不免猜测。
是在责怪摄政王深夜造访后宫,亦或者是在传达某种信号?
典韦微微抬了下眼皮,本来苍老,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多了些不一样的色彩来。
只是藏得太深,一时察觉不到他的意图。
御座上的皇帝竟是在此刻朗声笑了下,随即道:朕身体痊愈,心情大好,每人快给朕奏个百千奏折,好让朕一展拳脚,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这皇帝,莫不是疯了?
可知百千奏折,一篇奏折少则几千字,多则万字,是要累死他们大臣,还是要累死皇帝自己?!
躲在暗处偷看的李纯渊无奈扶额,这呆子。
昨日光给他讲这朝中局势了,竟是忘记给他看本奏折先适应下,这可着实让人头疼。
第10章 怒摔奏折
御下安静得可怕,徐奕则淡然一笑,见自己的威慑效果已经达到,不免得意地朝着暗处瞥了眼。
暗处站在个人,自是李纯渊。
此刻的李纯渊,对着他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无奈与责怪。
徐奕则:有点秃然。
全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还未曾仔细思考,就听御座之下,有人扬声道:臣,有本要奏。
呈上来。徐奕则颔首,而旁边的御前太监立刻就从御史大夫车稷手上,将那本奏折拿给了徐奕则。
当那厚厚一叠奏折到了徐奕则的手中,沉重的分量终于令徐奕则恍然理解了刚刚在暗处李纯渊那满脸无奈与指责之下,所藏的隐晦深意。
就、就有点后悔
硬着头皮,徐奕则翻开了那本奏折,才刚刚看了个开头,便直觉头大。
前世之时,徐奕则从中学便已经辍学开始混社会,简单来说就是个大老粗,再加上应试教育之下,语文也就学了个大概,哪能看得明白?
虽说穿越之后,他便已经从小按照这个朝代的要求努力学习过了,但所学自是比不上这些朝中满腹经纶的大臣。
偏偏这第一次来的奏折,从一段就在讲一堆前朝一大堆君子的例子,看起来索然无味不说,还愣是找不着一点重点。
当真是形散,神也散。
胡乱快速阅读了三段,徐奕则直接就把这奏折给扔了,好巧不巧,当真是结结实实地落在了那御使大夫车稷的面前。
车稷哪能明白这皇帝为何突然发难,赶忙跪下去,咚,撞击声像是碎了骨头,听得人头皮发麻。
陛下息怒。
从未见过皇帝如此喜怒无常,车稷当真是抓不住重点。以往的皇帝虽然病种体弱,一副死气,但对待大臣一直是有礼的,但现在,竟然一言不和就直接甩了他的奏折?!
这件事说起来是小,但追究起来倒也可以大做文章。
比如皇帝暴虐啊,御前大动肝火甩了忠臣奏折啊,想要怎么写就能怎么写,这皇帝名声也就臭啦。
陛下苍老的御史大夫车稷再次高呼了一声。
呼你妹。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徐奕则暗暗平息下自己的愤怒。车稷,你可知你这奏折之中讲了什么?
这问题问得古怪,车稷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作何回答,他幽幽思考了半晌,终于斟酌着开了口。微臣听闻水都织造贿赂当地官员,当事官员约有十余人
停。徐奕则颔首,声音缓和了些。车爱卿,这才对。
车稷一头雾水。
徐奕则淡淡道:车爱卿,你这短短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非要写那些不中用的长篇大论,是觉得朕过得太清闲了吗?
这车稷一时语塞,心想之前也这般的奏折,也没听陛下有何怨言啊?
这皇帝,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
但车稷心头忐忑,一时拿不定主意,不敢开口,只能一个劲儿的点头,是是是,老臣日后定精简一些。
罢了。徐奕则挥手,随后对着一众大臣道:日后奏折力求精简,能一个字说的,不要用一句话说,能一句话说的,不要用一段话说,说人话,可懂?
一众大臣心中狐疑,却又不敢言,只得大喊一声。
臣等明白。
好。徐奕则满意点头,像是了结了一件大事,车爱卿,你这事好处理,朕安排你去办,把这些大臣受贿的银钱全部充公便是,至于那织造,敲打几下便可。
水都织造徐奕则听说过,听说是水都当地极其有名的厂,养活了当地的许多百姓,这对百姓是好事,徐奕则自然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若是这织造实在太过分,他也不介意将这织造收归皇室管理。
是车稷现在哪敢说个不字,赶紧领命,拿着自己的奏折往后退了些。
其他大臣,心头届时打怔,且不说以前的皇帝做事并不这般雷厉风行,再说他此刻的行为举止,也实在有点疯狂。
但没有一个大臣敢提出这个疑惑,只得等下朝之后再各自商讨。
那么,还有谁需要向朕禀告呢?
这趟早朝,从卯时开始,大约到了辰时三刻,才匆匆停下。
朝臣跪拜离开。
刚刚匆匆喘了一口气,就听旁边的御前太监道:陛下,今日还要召见三位大人吗?
徐奕则愣住,他下意识看向了李纯渊,却见李纯渊对他摇了摇头。
今日便算了。
是。御前太监了然地点了点头,毕竟皇帝刚刚才在御前训斥了御史大夫车稷,如今面对这位大臣倒也的确尴尬了些。陛下,需要奴婢为您去安抚一下车大人吗?
车稷?徐奕则了然地点了点头,倒也应该,毕竟朕刚刚才骂过他,难免心中怨恨。
他思考了下,瞥了一眼李纯渊,突然一笑。他一边盯着表情倏然变幻莫测的李纯渊,一边愉悦地道:罢了,由朕走一趟吧,毕竟也是朝中老臣,应该由朕亲自安抚一番。
御前太监竟是被皇帝绕晕了。
那这直接召见三位大人,不也同样吗?
这是非要亲自会见这位车稷大人的意思吗?
脑袋昏昏沉沉的御前太监恍惚点头,终是了然,对着皇帝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腰,应道:放心,奴婢这就去跟车稷大人说。
嗯。徐奕则满意点点头,示意他赶紧去。
等御前太监恍恍惚惚地离开,徐奕则便直接松懈下来,他转身就赶走了一旁非要跟着他的一众侍女奴才,转身进了仪寕宫御座之后的墙壁后。
眉眼中满是得意,徐奕则微抬下巴,怎么样,我做的还算不错吧。
他自是得意的,毕竟刚刚那一番操作,犹如神操作,完美地解决了一众难题,搞得一群大臣恍恍惚惚,大约都是觉得自己愚笨至极,连这般简单的法子也不曾想明白。
不得不说,这群臣子也实在笨了些,有时间真得搞个科举,抓点民间的人才进宫才行。徐奕则摸摸下巴,低头沉思。
陛下!身旁之人,在沉默之后终于爆发了。
对方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无论如何,却依旧无法难掩自身的愤怒。
心头微怔,徐奕则莫名地抬起了眼眸,眼眸中满是狐疑,似是在奇怪对方为何要这般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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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暗下黑手
我又做错了什么?徐奕则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他已经这般认真、兢兢业业地扮演这个鬼皇帝了,他还要他怎么样?
你锋芒毕露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即便已经确认徐奕则隐约发了怒,李纯渊依旧还是将他要说的话,直接提了出来。
那又如何?徐奕则冷笑一声,难道我还要被这群大臣骑在头上吗?我现在扮演的是皇上。
那不一样。李纯渊几乎无法跟徐奕则沟通,新皇并不是那般咄咄逼人的人,他为人仁慈,施行的是仁政,可你所作所为,全然不像。
仁政?我看是怂吧。徐奕则真是被气得没话可说,那你说说,他施行仁政,有人买账吗?有成功吗?底下的人服他吗?
对方用洁白的牙齿咬住了自己薄薄的唇,一双丹凤眼瞪着他,像是一只外强中干的老虎。
所以徐奕则才不怕他。
你有本事咬我,没本事就不要老是打扰我扮演皇帝。徐奕则自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对方骗他一直做这个皇帝,他也是认了,为何对方却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改变自己?
他不想要演到最后,连自己都不是了。
我不是让你变成他,我只是在说,你这样做很危险,朝中上下都在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你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万劫不复,到时,我该如何保你?
那便不要操这心了。徐奕则冷声道,眼眸中透着浓稠的冷意,像要将面对的人冻成一座冰雕才肯罢休。我又不是你的夫君,你管我做什么,我该死死,该活活,放心,即便我死了,你也不一定会死。
李纯渊是李太尉的长子,即便新皇倒了,李纯渊也绝对不会跟着一块倒。
说完这话,也不知是不是徐奕则的错觉,他竟是觉得眼前的李纯渊瞪着眼睛,竟是像要哭了。
但恍然一下,李纯渊果然是未曾哭的。
他不免心中叹息:自己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呢?这么坚韧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哭呢?
但刚刚稍微流露出的脆弱,到底还是令徐奕则有点心软,他咬了咬牙,我等会要见车稷,安抚他下,你便先回宫呆着吧,若无事,我们还是先别见面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便打算走。
身后的人,久久没有开口,但徐奕则却觉得,如芒在背,令他全身都不舒坦。
但这一定都是他的错觉。
*
龙乾宫。
车稷跪坐在地上,有些战战兢兢,心中忐忑,实在是不知在发生了殿上之事,皇帝又亲自只召见他一人,是个什么意思。
已经亲自见过现在皇帝的喜怒无常,车稷作为徐国的老臣,也实在是不知道徐奕则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爱卿跪着做什么,先坐吧。徐奕则淡淡地笑了下,示意旁边的御前太监为他搬了个椅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椅子不偏不倚地就在火炉旁。
如今天冷,想来车爱卿年纪大了,不能着凉,若是感染了风寒,可视真正不好了。徐奕则笑着打趣,解释了下安排对方在火炉旁的原因。
多谢陛下车稷哆哆嗦嗦地坐在了火炉旁,只觉得身侧烫手、烫脚、烫肚子、烫大腿,处处受制。
他伸出宽大的袖口,用手背擦了擦自己额前的汗水。
还冷着做什么,倒茶。
是。御前太监也实在不知如今的徐奕则打算做什么,他作为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如今却是一点也猜不到皇帝的心思,当真是丢他们太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