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到几乎泛着深蓝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深蓝华服玉带横腰,那张秀丽到几乎带些稚嫩意味的面孔带着一贯甜美的轻笑,纤尘不染的足尖轻轻踏在海王殿的血泊之上——那些因为北冥异的野心而流的血。里面有父亲的血、哥哥的血、他北冥缜的血,还有海境万民无辜者的血。
北冥缜凝视着他鞋面上溅起的一点微红,北冥异似嗔还怨地柔声抱怨,说阿缜,你看看我呀。
北冥缜慢慢抬头,在望入北冥异双眼的刹那,怒吼一声,一刀挥出!
他重伤在身,但这一刀依旧刀沉势重,刀未至,而刀上吞吐刀气削断北冥异一缕长发,直取北冥异颈项,刹那已经劈入他颈前三寸——
然而河山命却连一分都近不得了。
北冥异两根雪白修长的指头轻轻拈着河山命刀锋,他深蓝色的眼珠看着自己的三哥,面上忽然就现出了一点接近于天真的神情。
他侧了侧头,用一种撒娇的甜甜声音软软地道:“原来阿缜真要杀我。”
那是北冥异对他最常用的语气,软软的,故意在尾声微微拖长了的调子,像是小猫毛茸茸的尾尖,又像是刚做好的点心上头那层带着甜味的菲薄热气。
他只有在撒娇的时候才这对他说——只对他一个人说。
他从丁点儿大就绕在他身周,三哥长三哥短,捧着母妃给的稀罕的果子来献宝,自己明明馋得流口水,却非要垫着脚捧到他面前,一定要他先吃,他说好吃,他的幼弟才会眉开眼笑地爬上他膝头,坐在他怀里啃果子。
然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了一个皇位,弑父杀兄,血流漂杵,值得么?
什么时候,对他笑得像个软甜糖果的孩子在秀美外表下藏了如此残酷而漆黑的野心?
他想怒吼,想质问他,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这两刀耗尽所有力气,还能站立,全靠脊上一根硬骨支撑。
北冥异侧头看他,忽然轻轻摇了摇头,笑吟吟地用撒娇语调对他说,阿缜对异儿好凶,异儿好伤心啊~~
然后在北冥异甜美无瑕的笑容里,他的河山命一寸一寸碎为齑粉,他一口血吐出来,仰面而倒——
他想,他死就死吧,父王和二哥能活下来就好。
最后,北冥缜唯一庆幸的,便是没有告诉他的幼弟,自己喜欢他——非兄弟之情的喜欢。
——他不知道最好。
他忽然又想,这说不定是他的报应,报应他枉顾人伦,喜欢上自己的亲生弟弟,所以才让他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中。
——倒也不坏。
他沉沉倒下,落入一片阗黑死寂,却被北冥异纤白手腕接了个正着。
北冥异一点儿不在乎一身华服被他染得血迹斑斑,小猫似的挨蹭过去,绯色舌尖舔了舔兄长苍白面颊上一点血痕。
“……是甜的……”他喃喃自语,面上现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后面的记忆就是一片混乱。
北冥缜只记得自己被溺在一股冰冷甜腻的香气之中。明珠在头顶、在脚边、在枕畔晃动摇曳——鲛绡、雪白的、淡紫的、轻红的,他陷在里面。柔软,永远触不到底,就这么陷下去、陷下去,永无止境。
然后他被撕碎了。
北冥异也是碎的,他看到好多个北冥异、幼年的、少年的、成年的,他们怪异地被粉碎了,又被怪异的拼在一起,一个拼着半张少年面孔的北冥异,一半身体穿着华服,握住他的手腕,菲薄的淡色嘴唇衔住他的指尖,他又看到另外一半的北冥异长发披散,身上只着了一件中衣,对着他说了句什么,神态缱绻,海水一般湛蓝的眼睛似乎要化掉一般盈盈生情,他伏下身来,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雾色鲛绡,轻柔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疼痛如波浪一般席卷而来——
他被抛向空中,然后血肉绽开,碎裂在海境的无根水里。
他看到北冥异在笑,甜美又癫狂,他咬住他指尖的鳍蹼、他在他耳边细语——
他什么也听不到,身体的疼痛像一波一波冲击堤坝的海潮越来越剧烈,他本能地拼命挣扎,却被幼弟一只手便轻巧的按住。
那层薄膜一般笼罩着他的雾色鲛绡被北冥异雪白的指头揭开,他终于清楚地看到了幼弟的面孔——
北冥异覆在他身上,掌中一根漆黑的封灵针,他的幼弟,他默默爱慕的人,微微侧头,用天真神情撒娇语气对他说,阿缜,让我把它钉进来嘛,然后阿缜就是我的啦,永远永远,都是我的啦,好不好嘛,阿缜,你就允了我罢~~~
他意识模模糊糊,那些战争与伤害在这一刻都飞远了,他仿佛回到了十六岁那年的冬天,他被父王派到边关,在那里渡过了人生中第一个苦寒的严冬。
来看他的只有异儿,他的幼弟,少年一边喊着冷冷冷一边跳到他的床上,和他挤在一处,靠在他胸前,撒娇地环着他的腰。
他皱着眉说王府还有空房,北冥异只笑着摇头,往他衣襟里钻,说不嘛,我要和阿缜在一处,好不好嘛,阿缜,你就允了我吧。
当时他说什么来着?他只能摸摸他乌黑长发,掀起锦被,裹住单薄俊美的少年。
怎么会不好呢?他的阿异说什么都是好的。
北冥缜张了一下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北冥异笑得甜腻,他漆黑而冰冷的头发落到北冥缜的面孔上,拂过他的唇角,沿着下颌淌下去,从锁骨跌下去,被北冥缜压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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