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化缓了缓口气,对着贾珍说:“咱们犯不着多管他们的事情,闹得过分摁下去就是了。大哥儿,你要记住——男子汉,大丈夫,做得可都是大事。别整日把心思都放在这些后院小事上。明儿,祖父带你到庄子见识见识。别老在家里呆着,这越呆着,再好的见识都会被被磨没了。”贾代化读书不好,但是胜在了阅历上,就是贾珍眼界并不狭窄,也常常被贾代化的一些想法话语给弄得怔愣怔愣的。难怪有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宁国府的庄子和田地在京城里算不上上等,但是却也没差到哪里去。不过,当贾珍看到庄头穿得粗布麻衣,而自己却满身锦缎的时候,未免有些不是滋味。尤其庄头已经是个五六十岁的人了,却还要对他极尽恭敬,嘴里如数家珍似地说着去年的庄子的情况,哪户人家的房子被雪压塌了,哪户人家出了什么事情,遭灾了收成又少了多少。贾珍瞧着庄头的模样,那话语里说起死去的牛羊,被灾害糟蹋的庄子,满满都是心疼和可惜。“好在咱们命好,到底还有主子照顾着,不至于受冻挨饿,比起旁人来要好得多。”庄头最后憨憨一笑,那这句话做了收尾,剩下的意思贾珍就算不问也明白,可不是冻死饿死,这还是在太平年代。难怪张养浩会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看着有些沉默不语,情绪低落的孙子,贾代化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当年他年轻的时候,天下并不算太平,常常西边匪祸,东边叛乱的,不然也不会有四王八公了。他自然也曾领着军队到处撵转征战,还见过更为凄惨骇人的情况,战乱饥荒之时,典儿卖女都是轻的,易子而食屡见不鲜。况且,只有孙子知道这番家业是多么来之不易,才不会胡乱糟蹋,他当年也没少干过抄家的活,自然不希望这样的情形出现在自己家里。
贾代化本意乃是叫大孙子警醒,把大孙子带到这里听庄头絮叨的本意也就是忆苦思甜一番,激励贾珍奋进,光耀门楣。而贾珍却因为上辈子的缘故,要知道他当初可就是草根一名,虽做了个中层小主管,但是要和贾代化这般的人心思有共鸣还是为难了他一些,他对于庄头的那些话更有着感同深受,只想着以后若是能够做官,理应竭尽所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些。祖孙俩想的可以说是南辕北辙,但是贾代化瞧着贾珍的态度还是相当地满意,他这孙子悟性极高,想必不需要他说得太过仔细了。
贾珍回到府里,心里还是有些惭愧的。当初初到这里的时候,他还觉得府里众人眼界太过狭隘了些,然后这么些年他整日想着的无非是整治荣国府,逃脱以后的灭族抄家之灾,比起贾代化的期望,以及当年自己上辈子的理想,定要开创一家自己的公司,毫无疑问委实太多狭小了。贾珍默默地提起笔来,在纸上将自己的名字郑重地写下,他愿意向范仲淹学习——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将来做一个安世济民的能官干吏。贾代化亦不曾想到今日所为无意栽树柳成荫,贾珍使得宁国府更上一层楼。
既然已经定下了目标,贾珍就不再仅仅只是满足于四书五经之类的儒家书籍,他开始努力学习吸收别的东西,比如法家,墨家之类的书籍。这番态度让贾代化很是喜欢,见贾珍并没有落下功课,他自然不曾阻止。倒是贾敬提了几句,怕贾珍读了闲书移了性情,却被贾代化呲了一鼻子的灰,你倒是知道读闲书会移了性情,你咋不瞧瞧你桌案上的是什么书,成天道啊佛啊,有什么用?李氏心疼儿子,但也不敢违背公公的意思,倒是李氏的母亲劝了李氏一回,孩子读书上进这是好事,只是别叫他读书伤了身子就好,犯不着这么担心,谁家孩子不是那么过来的。娘亲的一番话总算让李氏放下了心思,只敲打了贾珍身边的小厮婢女,叫他们督促点主子,别坏了身子就是了。
贾珍这边虽然还和贾赦有着往来,可是自己的精力却已经不再放在了这上面了,而贾赦这边也有事情顾不上,他今年就要下场考童生了。贾赦心里那个是又慌又愁,恨不得把人都埋进四书五经里,他可不想没考上到时候被老二笑话。再者,堂伯父可是把自己提过去说了一通,就是大侄子也叫他须得好好努力,不可以懈怠。贾赦顿时觉得自己压力山大,可也只好硬着头皮,咬着钢牙,刻苦读书,就差没有相仿前人头悬梁,锥刺股了。好在胡先生瞧贾赦紧张,倒是乐意多花点时间教导一番。
贾赦这番努力也没有白费,再加上荣国府的权势,他虽然是吊车尾,但是有惊无险地拿到了童生。这结果让贾史氏愣住了,贾政呆住了,而贾代善则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的大儿子其实也不是那么无能的吗?说不定再努力一把,连秀才都能拿到手,到时候再说亲事估计更好些。只可惜贾代善这个念头被贾代化拍了回去,你儿子拖拖是没问题,你那三个庶女可是到了年纪,难道在家里熬成个老姑娘啊?得,这件事情还是贾代化占理,贾代善只好捏了捏鼻子,闷头先给贾赦定亲吧。好在有了童生的名头,亲事倒是松动了些,再加上贾代善的人脉和权势,便与袁家定下了亲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