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新首都机场的跑道亮起两条细细的灯带。片刻后,伴随呼啸的风声,一驾G-29歼击机放下起落架,悄悄落在寂静的新首都机场,并缓缓驶入位于机场最南部的停机库。
不用费心计算这是封之蓝第几次飞行,飞鲨军团的公示栏会说明一起。而紧挨着她的名字,龙仪和她就像两枚双子星,紧紧依偎在一起。
如今只有一个人的数据在跳动,另一个人的数据如流星陨落。
龙仪,你大爷的——
封之蓝皱起眉头,她不喜欢被遗忘的感觉,特别是,当她无法忘记那个人的时候。
“不要让我一个人孤单”,所以你就可以让我一个人呆着了吗?封之蓝真想把龙仪的照片涂成小丑的模样。
龙仪不是个东西!封之蓝开着飞机,在天上留下两条长长的红色灯带,多么好认,多么好找,可这个死东西就跟消失了一样……
晚上封之蓝躺在宿舍里,她梦到了从前的日子,梦到了许多人,独独没有梦到龙仪。
其实是梦到的,只是龙仪永远背对着她,手一打钢琴上摆着的玩意儿,封之蓝听到了类似踏步的动静。
哒,哒,哒,哒……
封之蓝把脸埋在枕头下,她几乎是骂骂咧咧的了:龙仪,你个狗东西,我睡觉你也不让我清净。你出现了,好歹让我看看你的脸吧,再不让我看,我都不知道该对着什么样的脸骂人了。
童年的某一个秋天,就在封之蓝居住的外婆家,这样的声音飞出一家窗户又飞入另一家,没完没了。吵得封之蓝睡不着。她宁愿听那些让人睡不着的进行曲。但外婆这时候把磁带机和留声机都收起来了。
“从前人们保卫首都时,就靠节拍器预警,”外婆说,“音乐可以是无声的。”
音乐可以是无声的,封之蓝只记住了这一句。她有了理直气壮逃钢琴课的理由,等到五年级,她选择以奥数课替代钢琴课。有声的音乐离开了封之蓝的世界,直到龙仪横冲直撞地将它团成一团,重新滚回来。
飞鲨军团成功在联盟总部撕开了一道口子,配上骷髅军团的进攻,施青坚持不了几天了。联盟的人都变得乐观。他们相信,只要再过两个星期,首都就会再度染上联盟的色彩。
封之蓝在这种乐观的气氛中格格不入。只有她的任务失败了,她还不知道由她掩护撤退的人是死是活……
“因为这次任务失败,所以国际法庭也要稍稍推后了。”
“是吗?但幸好我们已经占了上风了。”
封之蓝慢慢拼凑出她任务的全景:她掩护的是国际法庭的重要证人,她们能证明协约众国对联盟的战争是不正义的。封之蓝的掩护原本也没有问题,只是占据首都的敌方指挥官在联盟四周布上了一圈地.雷.阵。
地.雷.阵令那些人生死不明。骷髅军团赶过去和他们突围存在时间差,不排除其中一些人被敌方俘虏的可能。
封之蓝仔细听着,一会儿觉得和自己有关系,一会儿又觉得没有。接待室叫她进去了,叫她的人居然是杨乃宁。
两人对视了一眼,似乎都觉得对方不该出现在这里。杨乃宁帮封之蓝推开门,封之蓝见到了终生难忘的景象:五个身体不同程度残缺的人坐在里头,都在等她。
“他们是来谢谢你那天晚上的掩护的,”杨乃宁低声,“不要觉得奇怪,他们担心你太过自责。”
那些人挨个和封之蓝拥抱,又说了些旧总部的事情。他们说的施青,残忍得令封之蓝咋舌。他们说红城堡,又让封之蓝额外愤怒。
“那些孩子就是协约众国的血库,他们被施青抽干了血,再送去做人体实验,”其中一个人说,“我只是收捡资料,就觉得看不下去了,红城堡的负责人还是联盟按插进去的‘自己人’呢。”
封之蓝谛听他们的语言,不肯轻易放过一个字。
“我知道啊,她的眼睛是假的,一只手也是假的。她是因为这次行动才失去了这些东西吗?”
“怎么可能?我们可不是施青那样冷血的王八蛋,”另一个人说,“她还是和我们一批撤离的,听说骷髅军团的人没有找到她。如果这样,她死在炮火中都算是美好的祝愿,要是让施青抓回去,可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呢……”
是她,不是她,是她,不是她。封之蓝把手头的稿纸都快整本撕没了。杨乃宁来到她的身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你知道的,对不对?”封之蓝问。
“我不知道。”
“你知道是她,对不对?”封之蓝又问。
这次杨乃宁没有出声,她递给封之蓝一张纸巾。一切都在不言中了。封之蓝嚎啕大哭,不熟悉的同学成了此时最坚定的依靠。她抱着杨乃宁,像是要把一生的眼泪都哭完了。
“我陪你把她找回来,好不好?”杨乃宁轻声安慰,“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封之蓝重复了一边。她的内心又燃起了希望。像龙仪这样的人,要是被处置怎么会没有消息呢?她会不会既没有被骷髅军团找到,也没有被协约众国的人找到,独自躲在那座山头里去了。
她振作起来。她和杨乃宁约定,等将那些见证协约众国恶行的人送到国际法庭上以后,她们就一起去联盟总部,把龙仪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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