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处之跟着我安静坐着,似乎要显示自己身为预备侦探的身份。
现在十点,出去办事的上班的上学的都已经走了。
早班车上坐的人并不多,司机同事王哥将车转过一个山路弯,没话可说得再次问我:“你刚才说你去李村干什么来着?
张处之看我一眼,我笑着把头一摆:“我这朋友要去李村找人,我这不是不当班嘛,真好去看看。”
王哥笑着把车又转过一个山弯,刹车都没有踩,那轮胎下的黄土在车窗外飞扬。
“这李村邪乎,我真佩服你们这些值夜班的同事,要我啊,再多补贴也不敢去。”
张处之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插嘴道:“说的也是呢!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王哥本来就觉得自己不当夜班有些愧疚,也就没有沿着张处之的话往下说,笑着岔开话题。
“不是,我真的听说了好多李村的怪事,这念头单反有点钱的,都欠着钱也搬到镇里来了。”
我只能讪讪笑着,心里也不敢说我那夜班车坐的人可还比这白班车的人多。
不过是活人和死人的区别而已。
张处之脸上讥诮的笑容还没有消,似乎有意要将昨晚夜班车发生事说来显摆。
我狠狠瞪他一眼,将话题岔开:“这山路晚上开还不觉着,白日看可真够险的。”
晚上路边都有夜光路标,一个弯一个弯转倒也不急。
本来嘛,车上的鬼也不会有什么急事等着去办吧。
白日里转弯却可以看到险弯之下的深沟。
这深沟里冒出阵阵山烟,像是山里的烟也想要逃出来。
张处之装腔作势拍拍身上的尘土,咳嗽一声把我看着:“这就按我的说法去做,走吧。”
李村的入口是一个小上坡,坡上站着两条黄狗在哪里打架。
看见人来,就拿那对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人,张开嘴露出半口黄牙,等到反应过来,把尾巴一夹便吼起来。
这阵吼叫引来一个卷着裤脚的枯瘦老头,低着头手里捡着一根树枝,抬着眼将我们打量着。
那眼神直直的,看的人渗得慌。
张处之一直打头阵,见着这老头反而吓到了躲在我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你好,老人家……”
那老头听见我喊他也不理,把树枝在手里摆弄着,抬起脚慢悠悠地在小坡上转。
两条黄狗还在对着我们叫着,老头子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拿着树枝就对脚边一条黄狗打过去。
挨打的黄狗里面呜呜叫着夹着尾巴跑开了。
我都听到了张处之喉咙里吞咽了一口口水的声音。
“老人家,我是平日里开李村到镇里的夜班公交车的司机。”
那老头听着这话,抬眼又直直把我们盯一眼。
我怀疑在这种地方露财,这老头会拿着镰刀划开我们的脖子,用刚才打狗那种毫无情绪波动的脸色。
老头自顾自走了,身后跟着一条黄狗。
张处之歪头看了很久,才敢大声说话:“怕是耳朵不太好!老年人这很正常。”
我白他一眼,抬步往前走,这小山坡上去之后又是一条下坡的路,小路一路延伸到一个砖瓦房门前。
那老头正坐在砖瓦房前翘着腿坐在条凳上,吸着旱烟袋。
反正他也不理我们,我便带头往前直走,看也不看那老头。
那老头却直直的盯着我,嘴巴鼻子里都在冒烟气。
张处之装出一副胆大模样,乱转着脑袋大声评论:“这田地倒还都种的满满的,不是说人都走光了吗?”
我往前看,小路一路延伸,却也有几栋门扉紧掩墙角剥落的老房子。
这么说这一路下去不一定还能遇见另外一个活人,还得回去找那个老头。
我倒转身子,差点和张处之撞了个满怀,而那老头还是直直盯着我们,不紧不慢吸着水烟。
我掏出自己的一包烟笑嘻嘻递上去:“大爷,我们镇里来的,想找个你打听一个人。”
老头看到我手里的烟,将眼珠盯着我,伸手接了过去插在耳朵上。
张处之站在门槛边往老头家里望去。
“妈呀!”
堂屋里黑漆漆的没有灯,只有瓦房屋顶几块玻璃瓦片投下来的阳光。
三束阳光照在正堂中央摆着的一口黑色棺材上。
我白张处之一眼,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老人会预先给自己定下棺木寿衣的,这有什么害怕的。
现在的年轻人什么事也没遇到过,看见了就只会干瞪眼。
老头连头也没回,露出一口残破黑黄的牙沙哑着嗓子问道:“你们找谁?”
在来之前我便知道,虽说来找人,到底不好说。
首先我不知道老奶奶名字年纪,也不知道她家住哪里,就算我描述出老奶奶的模样吧,能靠我单反面的描述认出这人的也不多。
而且也不好解释原因,总不能说是因为遇见鬼了,所以知道老奶奶的模样,来调查的。
不过眼前这老头或许知道,看年纪应该和老奶奶差不多,兴许认识。
我添了一下嘴唇,将自己已经想好的描述词说了一遍:“是个约摸七十多岁的老奶奶,短发圆脸,吊梢眼,嘴唇边有两颗痣,一颗在左边嘴角,一颗在嘴巴中间。”
张处之也和那老奶奶近面相对过,他补充道:“她的手背上有条伤疤,像是刀划伤的。”
老头眼神有些木然,却又有种不动声色的深沉冒出来,让被他盯着的人感觉他眼中冒着寒气。
但是看他的眼神,我还是确定,这老头认识那个老奶奶。
他现在没有回答我们,像是在权衡,像是在等我们拿出更多的回礼。
我立马将整包烟递上去:“大爷,这水烟袋辣喉咙,你试试这香烟,这包还是新的,我打开了还一根没抽呢!”
老头毫不犹疑伸手接过烟来,将水烟袋在条凳腿上磕了几下,慢悠悠地伸手卷裤腿。
我耐心地等着,张处之也明白我们走运找对了人,满眼睛又在屋里乱转。
老头放下裤脚,自顾自往屋里走,我张望着看他走进了内屋,但是门口那黑木棺材挡住了我的视线。
“他去干什么去了?”
我听的脚步声立马对张处之施个眼色。
老头抱着一个相框出来了。
我估摸着这相框大小和老旧程度,是刚才才从墙上拿下来的。
若是一直挂在屋里,只能说明那想要杀我的老奶奶是眼前这老头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