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情给了恩人,宁愿在现世做个冷情之人。
莲殊看她气色极好,心知与她断交对少女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来之前做好了准备,亲眼见了,内心还是刺痛。
是她的错,她承认。是她不识好歹擅自越过朋友的底线,没藏好对她的垂涎渴慕,只是琴姬能冰清玉洁到几时呢?
连自己的贪婪觊觎都让她难以忍受,半点委屈都受不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秋水城觊觎她的权贵没有一百也有九十,再过半年琴姬满十八,到时候提亲的媒人踏破门槛,再不能用年岁小来拒绝各方投来的名帖——同时得罪城中所有权贵是要命的事,琴姬早晚都要从里面选一个。
或是她主动选,或是被塞进花轿,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人微言轻,权势哪有讲道理的。
头顶冒火的太阳,热气烘烤,没一会莲殊出了一身汗,她来得匆忙,没带侍婢,此刻无人替她撑伞遮阳,无可奈何看着对面少女坐在凉凳慢条斯理品尝冰镇的酸梅汤,柳绿尽职尽责地为主子撑伞。
她凉凉爽爽的,莲殊顿时笑了起来,这样的琴姬,像在和她耍小孩脾气。她自作多情被一时的幻想满足,捏着帕子低声道:“琴姬,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处境?
你十五岁及笄引来了多少达官显贵求娶,你可还记得?是馆主出面为你扛下,再来一次,你还要她为你豁出去得罪城中勋贵?流烟馆不是你家开的。她护你到十八岁已是仁至义尽。”
传入耳边的人声比蝉鸣还聒噪。
“这话是你想说,还是馆主嘱咐你说的?”
“是我想说。”莲殊四下环顾,见没闲杂人等,放宽心继续道:“大周不比百年前,当今女帝在上,《周律》允许同性成婚,我不怕流言蜚语,我想娶你,哪怕是权宜之计没有妻妻之实,你嫁给我,比嫁入官宦世家终归要好一点。你做我的妻,我来护着你,如何?”
“听起来很不错。”
“你答应了?!”
琴姬放下小瓷碗,默不作声看她:曾几何时,她当这人为友,一起分过烧鸡,也曾一起下棋,一起看门庭落雪,挨罚的时刻相视一笑,互相激励不肯服输。
说不出哪个时刻莲殊对她的感情发生变化,她一心一意和她交友,她想着把她拐上榻。要说恼,不恼,睡一觉琴姬能原谅世间大部分的不美好。
看在曾经真心相待的份上,她淡声道:“阿殊,喜欢我是件很累的事,因为我心里有人了。”
“有人?”这是她第二次正式地和她说情有所钟。钟爱的不是她,但这些年除了她离得近些,她还能钟情谁?
“你说你心里有人,那不妨约定个日子,我见上一见。”
言外之意还是不信琴姬会动真情。比起动心动.情,她更愿琴姬永远冷漠孤单,她陪着她就好,心里没人才好,这样眼里就只能看得见她。
“她出不来。她在我梦里。”
“荒谬!”
琴姬也觉得坐在这和她解释荒谬极了,她笑得讽刺:“我的恩人从不会如你一般斥责我、质疑我。”
她不爱出门,不代表耳聋眼盲心瞎,莲殊做事说话两面三刀口蜜腹剑,她不爱管闲事,也不愿多费口舌,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下看来,竟是把人惯坏了。
“这样好了,你走出七八步,站在那高喊“非我不娶,非我不嫁”。喊三遍,把所有人都喊来,喊得人尽皆知,我就嫁给你,怎样?”
“主子——”
“阿红闭嘴。”少女长身而起,目光清寒,直视莲殊:“你喊,我在这听着。”
“琴姬,你这是强人所难……”莲殊心神慌乱,嘴唇哆哆嗦嗦好言劝道:“哪怕我想娶你,也不该、不该这么大张旗鼓地娶,喊得人尽皆知,婚宴都办不成,我想娶也难了!”
“哦?”琴姬仿若听了个笑话:“你的意思是要我偷偷摸摸嫁你,那洞房花烛,我是不是还要偷偷摸摸蒙了你的脸要你?”
她嘲讽意味之重,即便听出来了,莲殊也听得面.红耳赤:“琴姬,我,我……”
“你喊。把人全喊来,我褪了常服换喜服,不要嫁妆不办酒宴,今日就和你成其好事。”
“什么?!”莲殊呼吸发紧,脑子一热,那声“我——”破口而出。
琴姬似笑非笑看她。
“我——”
莲殊一把好嗓子这会紧张地好似失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挽画领着侍婢不知赏花而来还是闻声而来,见到有旁人,莲殊身子发抖,脸色煞白,摇摇晃晃快要站不稳。
“阿殊,你这是做什么呢?”挽画以帕子掩唇,笑她:“怎么看起来这般狼狈。”
大热天,莲殊冷汗打湿内衫,脑子乱糟糟的,一边想着琴姬之美,想着怎样侵.占她、霸占她,一边又是权势富贵化作的利剑,剑尖直直抵着她心尖。
她了解那群世家子,玩闹起来没脾气,狠起来兵不血刃杀.人于无形。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无助地望着冷峭凛然的少女,嘴唇微张,被权势惧怕扼住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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