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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吸尘器再一次呜呜地响起,她连天花板的角落都没有放过,每一道缝隙里的灰尘都吸干净,才打了一桶水,将家里擦得窗明几净。
    虽然知道这房子一年后就变得面目全非,可在离开前,她还是想尽力给他一个舒适明亮的环境。
    给窗台上的盆栽浇了最后一次水,换了干净的床单,他这才从书房里拿出纸笔。
    趴在茶几上,她紧握着笔,指尖倾注了全部的力道写下:我已身在别处。
    拿起那张纸,她看也没看就撕得粉碎,拿起垫在下面的纸,在字的印痕下面提笔写下:爱无馀烬,勿寻勿念!
    走到门口,她又回顾了一次,窗台上的小白花在阳光下昂首静立,影子斜斜地投在原木色的窗台上。
    下一刻,阳光被掩去,房间变得阴沉昏暗。
    她背起包,跨出去,带上了门,朝着楼顶一步步走去。
    阿谨至死也不肯放弃与她相遇,她宁死也不肯离开他独活,这一切都变得无解。
    更让她无奈的是,宇宙的状态是宇宙状态方程的解,解有很多种,宇宙对于小的扰动来说是稳定的,而大的扰动,就可能让宇宙的状态从一个解进入到另外一个解,最可怕的,就是变成0那个解。
    0意味着虚无。
    如果她回到过去,杀死21岁的自己,即会产生一个悖论。
    悖论产生的后果,有微乎其微的可能会改变已成定局的过去,得知她的死讯,阿谨会在打击后活下来。
    而更大的可能是过去被改变,严重地破坏了因果律,从而产生非局域的相互作用,将不同的时空坐标都连接在一起,时空的维度将失去意义,整个时空结构将彻底坍塌。
    无论是共同的过去时空,还是分裂出的两个平行世界,会彻底地消失。
    时空里的所有生命将会无一幸免。
    可她跟阿谨都死了,她不在乎时空会不会存在,即使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她也要去试——
    杀死21岁的自己,让阿谨活下来。
    她死了,阿谨就不会犹豫去不去找她,不会分裂出第二个时空,他不会去乡下,也不会遭遇那场车祸。
    她死了,苏锦不会再处心积虑地想要杀掉她,而被江临远利用,误杀了阿谨。
    只有她死了,阿谨才有一线生机。
    楼顶的风很大,迎面刮到她的脸上,仿佛一股力道推着她倒退。
    她迎着风站到围墙上,闭上眼睛,想起她跟阿谨的第一次谋面,地铁门前,颀长的身形挡住她的去路,他转过身,她抬起头,便直直地撞进他仿若深潭的眼底。
    如果那时的她学会了表情识别,她一定会停住脚步,那一定不会只是一场短促的谋面。
    风吹得越来越疾,呼喇喇地刮着她的衣服。
    她睁开眼睛,望向楼底的马路和行人,所有人都井然有序的忙碌着。一条街的店铺都开门营业,内衣店,十元店,五金店,奶茶店让整条街充满了尘世气息……有客人走进店铺,拎着买好的东西出来,生意清冷的店铺,老板坐在门口,期待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一个男人从对面楼里走到路边,又转过身,仰头朝楼上挥手,四楼窗户探出半个身子的女人,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也扬起手朝他挥了好几下。
    男人经过两个环卫工人,他们正在将路面上零星的垃圾扫进簸箕里。
    每个人都很努力地在这个时空里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爱的人,她真要因为自己的不幸,就要让所有人都不幸吗?
    她的一生,每做一个决定都从未有过迟疑,此刻她缓缓地蹲下身,掩面痛哭。
    她不能这么自私,不能这么疯狂,她不是苏锦和江临远。
    过去不能被改变,自然界不允许悖论产生,她不是无知的人,她知道这样疯狂会导致的后果,如果她还这样做,她就是比江临远和苏锦更丧心病狂的人。
    可她的阿谨怎么办?
    他回来后看到她留的字条,接踵而来的调查,对家人的愧疚……整整一年才恢复,却还是在去找她的路上发生车祸,即便不去找她,也还是会遇到她,被江临远设计杀死。
    她又会去哪里?一次次地回到黑暗中,又一次次短暂地在过去的时空停留?
    她在愈来愈大的风势里缓缓垂下手,抓住围墙的瞬间,她垂直朝下的目光看到了排水沟边沿顶断掉的钢筋,削尖的顶端锋利无比。
    她骤然一怔,脸上缓缓浮出一个凄然而无奈的笑,是她高估了自己,过去根本不可能改变!
    回到过去的时空,即便知道了未来会发生的所有事,她也不能做出任何改变,更不会产生悖论。
    身后响起脚步声,就在她准备回头看时,一股大力猛地袭向她的后背。
    她沉重的身体在风的推力中倏地滚落,钢筋锋利的顶端戳进肉里,剧痛让她的意识陷入漆黑。
    “你竟然杀人!”尖利的女声响起,“你怎么能杀人?你太可怕了——”
    韩念初被高亢的声音吵醒,淡淡的血腥味随风钻入鼻孔,大腿传来尖锐的剧痛,她慢慢睁开眼睛,手掌贴着粗砾的水泥地,一条腿悬空着。
    她被卡在了排水沟。
    “你小声点儿!”又有声音响起。
    一阵窸窸簌簌的响动,似乎是身体擦着围墙,一会儿,最开始的那个人又开口了,这次声音压低了,“你怎么能杀人?”
    “她本来就要跳楼的。”
    韩念初心头一跳,这声音是苏锦,那另一个人就是曾璐。
    “那你也不能推她啊!这是谋杀!”
    “她这不没死吗?”
    “她受伤了,快把她拉起来,不然她真的会死的。”曾璐害得声音都微微颤抖,“快救她,我们去跟警察说清楚,我会给你作证,说你不是故意的。”
    “小璐,你先冷静,听我说,”苏锦说道,“我们两个没法救她,搞不好还会掉下去一个。”
    “那怎么办?”曾璐张惶地问。
    “我们先去车上,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我们就去派出所,跟警察说明情况,好不好?”
    随即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曾璐发抖的嗓音,“她会不会又掉下去?太危险了,她还流了好多血……”
    耳边只剩下强劲的风声,韩念初想着,是这股强风的阻力减少了苏锦的推力,才让她落到了近处?
    最后一处模糊的地方也清晰了,苏锦跟曾璐的死有关,不是为了抢项链,而是因为曾璐目睹了苏锦意图杀害她。
    “快看!那里是不是有人?”
    楼底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索,紧接着响起喧闹,有人大喊:“快救人!”
    不多一会儿,顶楼响起杂沓的脚步声,“你没事儿吧?”一个粗狂犷的中年男人从围墙那边探出身体来问。
    韩念初睁着眼睛,却虚弱得发不出声音。
    “流了好多血,快把她拉上来。”又一个穿着环卫工制服的女人往外倾着身体说。
    中年男人爬上围墙,小心地跳了下来,韩念初望着他身上的环卫工人制服,应该是她刚刚看到的那两个人。
    “等等,我有绳子!先系上。”
    围墙上又探出好几个人的头,有人往墙外扔来了两条绳子,中年男人接住绳子,先用一条绳子捆在自己的腰上打了活结,小心地蹲下,拿住另一条绳头,穿过韩念初的腰,利落地打了个结。
    “你自己能动吗?”男人问,“能动就自己用点力。”
    韩念初只能眨眨眼睛。
    她顺着中年男人的目光移到腿上的伤处,钢筋戳进肉里,血肉模糊。
    “那你忍着点儿疼。”
    中年男人说完,两条手臂箍紧她的腋下,用力向上一托,“接住。”
    有人立刻抓紧了她的手臂,向上拉扯,钢筋在她的肉里一翻,痛得她大汗淋漓,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把人送到医院门口了就赶紧走。”
    韩念初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她的身体轻轻摇晃,是在行驶的车里。
    “刚刚她的朋友不是打了电话说要来,”中年男人迟疑地说,“我们起码等人来了,交给她朋友了才放心。”
    “万一不来呢?”女人问道,“我们救了她的命,算是厚道了。我不要人家回报我什么,可万一医院让我们垫付医疗费,回头又不还怎么办?你哪知道自己救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掉到那儿去,十有八九是想不开的。”
    韩念初昏昏沉沉地想,因为21岁的她沉睡了,连救她的人都没有回报过。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男人先下车,过了几分钟,她被转移到移动的病床上。
    男人跟护士说道:“在楼顶上摔了,一根钢筋捅到大腿上。我们不认识她,她的朋友一会儿就到。”
    “等等——”护士喊道。
    “我们不认识她。”女人说完,关车门的声音响起,出租车轰一声驶离。
    韩念初被护士推着往医院走,她张了张嘴,喉咙里溢出一声咕哝。
    “怎么了?”护士问。
    韩念初费力地发出声音:“帮我报警!”
    “报警?”护士让另一个人停住,又问韩念初,“是报警吗?”
    “是。”韩念初虚弱地回道,即便知道过去不能改变,即便是做无用功,明知苏锦这种杀人犯罪的恶行她也一定会报警。
    这么想着,她心底又生出一股力量,支撑着她。
    护士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开了扬声器,手机里响起一个低沉稳重的女声。
    韩念初忍着头晕眼花,用尽全力将每个字都说得清晰,“我被人推下楼,凶手沿着东华路往西驾着一辆红色跑车逃走,车上还有一个目击者,面临被灭口的危险。”
    说完这些话,她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闭上眼睛,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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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块碎片拼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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