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气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环绕着王城的运河一如千年来那般静静地流淌着,将整座城市拥在它的怀中。
宽阔的河面上,数不清的船只川流不息。
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
嘈杂,热闹,拥挤,繁荣。
一切仿佛都不曾发生。
一切都和过去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时光无声无息地流淌着,白日很快就过去,黑夜再度降临大地。
在被阳光照得滚烫的风入了夜总算凉了几分,它轻飘飘地掠过河流、掠过渐渐安静下来的街道,吹向王城的中心。
在那座华美壮丽的海神殿上空环绕一圈之后,又吹向无边无际的远方。
带着凉意的夜风掠过颊边,夹杂着点点一侧喷泉的水汽,缓解了夏夜的燥热。
那缠绕满了郁郁葱葱的蔓藤的石廊边上,少年抬手,捋了捋刚才被风吹到眼前的发丝,露出那双在黑夜中依然如一汪海水般明亮清透的蓝眸。
夜色寂静。
法埃尔仍旧是一身黑衣,静静地站在黑夜中,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弥亚叹了口气。
没有找到他啊
他喃喃的道。
是的。
法埃尔低声回答。
数日前,他在回到弥亚的身边后,弥亚就让他立刻赶往那座被火山掩埋的城市,寻找那个人。
那个人数日前差点被他杀死的希迪尔。
当初他因为过于偏执钻了牛角尖,一心想让主人回到神国,所以遵从月神的命令去杀那个红发盗贼为了避免红发盗贼将遗留在遗迹神殿中的海之箭送到弥亚手中。
而他也真的只差一点就杀了那个盗贼。
只是在最后关头,鬼使神差的,他本该刺向对方心脏的一剑却被他转而刺向自己的手臂。
在艰难的挣扎之后,他最终还是选择遵循本心,代替受伤的希迪尔将海之箭送到了王城。
不过,他虽然没有真的杀掉希迪尔,却也在那之前刺伤了希迪尔。
即使不致命,但伤势也不轻。
知道此事的弥亚担心希迪尔的情况,所以让法埃尔赶回去找人。
只是法埃尔回去之后,在那里寻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对方的踪迹。
弥亚垂下眼,沉吟了起来。
法埃尔看着他的主人沉吟中的侧颊,低下头。
很抱歉,主人,都是因为我的愚蠢
你抱歉的对象不是我。
弥亚抬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法埃尔。
他说,你伤到的人是希迪尔,所以你要道歉的人是他。
是。
毫不辩解的法埃尔一脸认真地回答。
找到他之后,我会让他刺我一剑作为道歉。
弥亚:
那种道歉的方式真是简单粗暴。
如果希迪尔人在那里,一定会对法埃尔一脸嫌弃。
找不到踪迹,其实算是好消息。
弥亚想了想,说,
只有他没事,才让人找不到踪迹。
毕竟那位可是千面怪盗,如果他自己不想现身的话,就算将整个城市翻过来都找不到人。
只是,弥亚虽然那么说着,但眼中还是不由得流露出担心的神色。
毕竟他曾经从海之箭那里看到了它的记忆,也看到希迪尔被刺伤倒在地上的那一幕。
红发怪盗那一身是血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惊。
希迪尔他现在究竟在哪里?
他的伤势真的没问题了吗?
看着弥亚的神色,法埃尔刚想要张口说自己立刻再出城寻人,只是还没来及发出声音,就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突然从他身后袭来。
他目光一凛,眼角瞬间扬起刀锋般锐利的弧度。
谁!!
铿锵声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厉喝,法埃尔已拔剑出鞘。
他一个转身,闪电般的一剑在空中劈开一道凌厉的剑风。
唰啦一下就将袭向自己的那个东西在空中劈裂开来。
被那煞气逼人的一剑残忍地撕裂的蔷薇花瓣在夜空中飞散开来,艳丽的鲜红映在呆懵了一秒的黑发侍从的眼底。
夜风卷起残破而又脆弱的嫣红花瓣,从还处于呆滞中的法埃尔颊边轻盈地滑过。
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并不是只有一朵。
数十朵火红的蔷薇花从夜空中落了下来。
那娇嫩的花瓣自夜色中纷纷扬扬地撒落,被黑夜衬得越发娇艳鲜红。
而在那群撒落的火红蔷薇之中,一朵湛蓝的蔷薇异常显眼。
它轻飘飘地从夜空飘落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弥亚的手中。
弥亚微怔地看着手中的蔷薇。
在黑夜中泛着幽蓝光泽的蔷薇映在少年宛如沁蓝清透宝石的眸中。
突然身边传来噗通一声,弥亚下意识转头看去。
只见刚才还持剑摆出战斗姿势的法埃尔已经一头栽倒在了地上,看起来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一股浓浓的香气充斥在四周。
但是那股浓郁的香气在来到弥亚身前时,又被弥亚手中的幽蓝蔷薇散发出的另一种香气所中和,淡了许多。
外面突然传来巡逻的神殿侍卫们高声的呼喝声。
只见那高高的墙壁和屋顶之上,一个修长的身影在黑夜中一闪而过。
随后,它伴随着嘈杂的厉喝声和兵刃的响声远远地消失在夜色中。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被神殿侍卫追着的身影在黑夜中彻底消失了踪迹,呆了好一会儿的弥亚握着手中那朵湛蓝色的蔷薇,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希迪尔来那么一趟,应该是来告诉他自己没事,让他不要担心。
还是老样子,就喜欢用那种看起来很帅的方式。
但是那里毕竟是守卫森严的海神殿,和之前那些贵族富商的屋子可不一样,偏生那家伙行动又那么高调,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那不,翻车了吧?
那不,被追了吧?
笑完之后,弥亚蹲下来。
看着倒在地上的法埃尔,他歪着头,觉得有点头疼。
想必等法埃尔醒来,一定会将此事视为毕生的耻辱。
唔那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刺法埃尔一剑了。
没伤身体,但是会扎心会伤自尊的那种。
让庭院中浓郁的香气消散。
将喊着有入侵者的神殿侍卫安抚下来,让海神殿重回夜间的平静。
并让神殿侍卫将昏睡中的法埃尔送回房间休息。
等弥亚把以上一众事情都处理好,再沐浴更衣回到卧室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刚一进卧室,他就在自己房间中的那张大床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潜入他卧室中的年轻帝王在他的床上睡得很沉,金色的长发散落在雪白的床褥上,发梢从床沿垂下。
弥亚怔了一下,然后莞尔。
十多日之前发生的那件大事,虽然最终没酿成大灾祸,但是后续出的状况却是不少。
尤其是因为海水上涨的缘故,海岸线向着王城的方向推进了一大截,由此导致的各种变动以及麻烦多不胜数。
所以那些天里众人都忙得团团转,身为皇帝的萨尔狄斯自然是跑不掉的,就算弥亚自己也被安提斯特抓了壮丁,伪造了另一个身份改头换面出去帮忙。
因此,那几天里,他和萨尔狄斯连打个照面都难。
弥亚心里那么想着,走近床边。
柔和的灯光之下,那从雪白床褥上垂落的长发就像是流淌着的金液一般,折射出纯金的光泽。
萨尔狄斯躺在床上,一手搭在床沿。
从侧面的墙壁上映过来的灯光让他高挺的鼻梁在他一侧的颊上落下深深的阴影。
流金似的额发散落在他的眼角。
细密的浅色睫毛在他眼窝上落下一层淡淡的玫瑰色。
不想打扰萨尔狄斯,弥亚爬上床的动作很轻。
他趴在床上,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萨尔狄斯。
大概是因为那些天的确忙得够呛,萨尔狄斯睡得很沉。
那薄薄的唇微张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看上去毫无防备。
弥亚看着萨尔狄斯的脸。
就算随着年龄的增长拥有了属于男人的硬朗轮廓,但是萨尔狄斯的面容仍然是精致的。
少年时是秀美绝伦,长大后就是俊美非凡。
流畅的线条勾勒出深邃的轮廓,塑造出一件灵气逼人的艺术品。
但是那种美丽又不是那种脆弱的美,而是极具锋芒,更是带着一种极大的压迫感甚至于危险性的美。
哪怕在安静地睡着的时候,那微微上扬的眼角也透着几许锐色。
锋芒毕露,气势逼人。
弥亚的目光落在萨尔狄斯的眼上。
萨尔狄斯的睫毛是和他的头发一样的浅金色,很浓密,也很长。
卧室另一侧连通着后院的落地窗是微微敞着一条缝的,当风从缝隙里吹进来,掠过房间时,将那细长的睫毛也带着微微动了一下。
弥亚看着心里就有点发痒,原本托着下巴的右手就抬起来,用指尖轻轻地戳了戳萨尔狄斯的睫毛。
他戳一下,那睫毛就动一下。
戳了两下,原本微张着的薄唇都抿紧了起来。
依然还在沉睡中的萨尔狄斯抿着唇,发出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那一声,让弥亚下意识将目光落在他的唇上。
萨尔狄斯的唇很薄,唇色也很淡。
是一抹看上去带着冷意的浅色。
但弥亚却无数次看过那抹冷色被染成艳色的模样。
只是,将那薄唇染上艳色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可不轻都是他付出的代价。
脑中突然浮现出那唇与自己纠缠不清时的记忆,一时间,就连唇上都仿佛传来了无形的熟悉触感。
弥亚只觉得脸颊一烫。
红了脸的少年想将目光移开,但是不知为何,目光却完全不听他的指挥。
他看着那因为抿着而越发薄了几分也越发显得颜色浅淡的唇,脑中浮现出的却是过去他被吻得呼吸困难视线模糊时所看到的已经染上艳色的唇。
有些放空的脑子里突然响起那一天的夜晚,萨尔狄斯在他耳边轻声说出的话。
那时,萨尔狄斯说,他喜欢他主动亲他。
非常喜欢。
呼吸顿了顿,弥亚抿了下唇。
他低着头,闭上眼,轻轻地凑过去,吻了一下落在萨尔狄斯的唇。
那一吻很浅,像是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走。
只是,吻上去的时候下意识闭上眼的弥亚并没有注意到,当他的唇离开的那一瞬间,萨尔狄斯的唇隐约动了一动,但是很快又像是克制住了般没了动静。
亲了一下之后重新睁开眼的弥亚眨了眨眼。
唇上的触感是熟悉的,但是或许是因为那一次他主动的缘故,又和以往的吻隐约有一点不同。
以前每一次亲吻的时候,因为萨尔狄斯的侵略性太强,就像是汹涌而来的风暴激浪,转瞬之间就搅得他头晕目眩、难以呼吸,就连跟上对方的节奏都极为勉强,只能被动地随波逐流,最终七零八落、一败涂地。
而那一次,他的神志第一次在接吻中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从此导致他的触感也极为清晰。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萨尔狄斯的唇上微凉的温度,以及柔韧的触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明明只是轻轻地碰触了一下而已,萨尔狄斯的唇上的冷色似乎变暖了一些。
仿佛只是那么轻轻一触,就将他唇上的颜色染过去了些许。
莫名涌出一种将那浅色的薄唇染得更深的冲动,弥亚再一次俯身,向萨尔狄斯吻去。
他低头去吻的时候闭上了眼,所以没有看见他闭眼时对方睁开的眼。
他低着头,更看不见对方原本垂在床沿的那只手在那一瞬间突然抬起。
但是,就算闭着眼看不见,当他的唇再一次落到萨尔狄斯唇上时,那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的呼吸也让他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弥亚下意识想要抬头。
但是在他尚未来得及抬起头、只堪堪睁开眼的时候,一双大手就捧住了他的两颊。
刚刚才分离一秒的双唇再度紧紧地纠缠在了一处。
他睁大了眼和同样睁着眼的萨尔狄斯对视上。
那双异色的眸微微垂着,眼底映着他的面容,透出柔软的笑意。
萨尔狄斯手一揽。
用双臂撑起上半身的弥亚自然抵不住萨尔狄斯的力道,他原本撑在萨尔狄斯上方的身体摔在萨尔狄斯身上。
偌大一间卧室中,唯有一侧墙壁上那一盏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那一点光线在宽阔的房间便显得力不从心。
光线昏暗的床上,身型相对而言显得颇为纤细的少年几乎是整个人趴在身躯高大修长的男人身上。
房间太过于安静,以至于本该微不可闻的亲吻声都听得清楚。
那宛如陷入泥淖般的亲吻声,不说旁人,就连当事人自己都听得面红耳赤,耳尖发烫。
腰被对方一只手紧紧扣压住,挣脱不开,弥亚只能整个人趴在萨尔狄斯的胸膛上。
两人的胸膛紧贴在一起。
偏生萨尔狄斯那家伙总爱穿着敞露胸口的宽松衣服,导致彼此之间只有弥亚自己穿着的一层衣服隔着。
而他自己穿的也是睡衣,那一层衣料轻薄到了极点,根本隔不开彼此肌肤传递来的温度。
尤其是随着热切的亲吻,萨尔狄斯的呼吸也越发急促,那胸膛也随之起伏得更为剧烈。
萨尔狄斯的肤色本是和他一样的白色,但因为常年照晒的缘故要比他深一些,如今成了如蜂蜜一般的蜜色。
敞露着胸膛上薄薄的肌肉勾勒出的线条让那具本就宽肩窄腰的身躯看上去极其健美,更是性感至极。
弥亚的手按在萨尔狄斯的胸口。
胸膛之下心脏跳动的触感透过来,传递到他的掌心里。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的掌心中握着那个男人跳动的心脏。
灼人的热度传递过来,仿佛男人的那颗心脏已经融化在了他的掌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