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来,保全团团围住几乎要冲过来的她。
我朝负责人点了点头,上前解围,看清她眼中波动的情绪,只觉得恶心与惭愧更甚。我几乎是要吐出来来了,压着声音道:“崔女士您好,我是李姚。咱们到会客室谈谈吧?”
这是大老板的妻子。
我不能置信——
但乔瑟琳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她和大老板真的有牵连。
将人半强制地带到会客室后,我发消息通知乔瑟琳过去开会。崔女士什么也不喝,但我还是给她倒了杯水,温的那种——我怕她待会儿泼我——然后我把外套脱下来放在角落——主要还是怕她待会儿泼我。
我总还是要去开会的。
我留了两个人在门口守着,其余人还是回去待命,以备不测:很难说哪边才是真正的“不测”,我只是暗自庆幸,从她出现到被带来这儿,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没有叫喊,也没有寒暄。
有的只是……有什么呢?我是没有资格领会一个素未谋面的伤心之人的想法的。
大老板办公桌上有一块双面相框,正面是他们夫妻连同孩子一家三口,背面是孩子的单人照。大部分时候我能看到的都是孩子的照片,但偶尔他会把它倒过来。
她比合影里看上去成熟许多,衣料考究,可举止间看不见她的底气。我感觉崔女士是今天才知情的——我别过目一两秒钟。
我催促自己镇定下来。
“您好。”我看着她,“再做个自我介绍,我是李姚,木子李,女兆姚。我在……”
“我知道你。”她的声音和我想象中差别甚大,好像力气被什么给抽空了,气若游丝,“你帮了老林很多忙,本来我们还想请你吃饭的。”
我怔住一瞬,谨慎地点了点头:“谢谢您。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崔女士抬头看着我,像在观察些什么。她神情间有种意味复杂的淡淡的笑意,此时她镇定得很,至少比我要镇定得多:但我竟觉得我在为难她。
我本来就在为难她。
崔女士开口了:“你叫我崔姐吧。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这种情况。”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总以为后边儿还有一句半句没说完的话,但她的力气似乎就在“情况”处耗尽了。正当我以为该自己接话的时候,她又道:“我不是过来闹事的。老林已经一周没回家了,电话又不接,我打给乔瑟琳呢,乔瑟琳又各种推脱。”
她说到乔瑟琳的名字的时候轻轻叹了口气,叫人觉察不出愤恨来,有的只是无奈,百般无奈:仿佛乔瑟琳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她所喜爱的小玩意儿,可又恰好在错综复杂的结团里充当了纱线中心的死结,成为一场灾难的扳机。
“她以为我要找她算账吧,今天溜得那么急。”崔女士垂下头,竟微微一笑,“老林在开会?你的反应可真快。”
我的诡异的感觉应验了。她提起乔瑟琳,更像是提起尚未成器的小孩儿,有待雕琢的玉器,仍需调/教的仆从,但断不是一个与她平等的人,一个某种程度上的……对手。
我心中一滞。
是了,她对她没有敌意,但似乎也瞧不起她。
“最近公司的核心业务面临整改优化,林总非常忙,听说常常歇在公司。乔瑟琳刚才是要送备忘录过去,我主动过来招待崔姐,还得您赏脸,不然以我这级别……”我笑了两声,“大堂的同事是该重新定一下绩效了,一点儿准备时间没留给我们,我连去楼上拿个吃的过来的工夫都没有。您这会儿有胃口吗?我备了些低盐饼干在办公室,有一款味道很不错,想让您也尝尝。”
崔女士轻轻托着脸:“难怪老林看重你。”
这是不接招啊。我心里一沉,做好了被为难的准备——但我的感受又极为矛盾。
这能叫被她为难吗?分明是我要为难她。
然而今天的会议至关重要,可以说是整个计划的生死线所在。消息是要放出去的,但必然是通过COO与凯文等人往集团传,可不是将事情一股脑闹大了,让整个业界都知道我们公司出了这样的家丑,再顺带的将股权变动的风吹到集团的股东耳中。不论如何我今天都得把人留在这间小小的会客室里面,任凭我对她多同情,对乔瑟琳的选择是多么不能理解,又如何看轻大老板的回避——此乃私德。
保住公司是我的工作。
我略敛了色,说:“公司今年的处境很难。业绩虽然确实很漂亮,但在内部,特别是内部管理上,我们还是遇到了挺多挑战的。您看,处在我的位置,都有这种感觉,更何况是林总呢?”
“我知道。”她轻轻点着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是难得的既能主内又能主外的人……老林该给你加工资啊。”
我垂着目:“公司有固定的调薪流程。”
不知为何,崔女士被我这句话逗笑了。她扶着额笑了好一会儿,末了,抬起头,眼中有了些许光彩。她的底气慢慢找到了依凭,在满目的脆弱里,崔女士的精神扎下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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