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伏黑甚尔瞳孔忽地缩紧,身体条件反射地抽出了特级咒具,手腕一翻,稳稳地握拿在手掌中。
他的浑身肌肉绷紧,是高度戒备的姿态。
应和中藤高声的命令,那人从满室腐臭里缓缓步出,宛若天使垂临了人间,从淤泥里舒展而出的雪莲,周围的血腥恶泥未曾沾染他分毫,没有打理过的银发如月光披散而下,发丝的长度甚至超过了里见,发尾直垂落到脚踝。
他赤足而出,脚腕绑着的铃铛,随着他走动的幅度而晃荡出清脆的叮铃声,皮肤是从未见光的苍白,不见血色,浅色的和服松松散散,锁骨隐约可见。
铃铛声消弭,他在他们不远处,在中藤树的身边止住了步伐。
他抬起头来。
过长的刘海挡在苍色的瞳眸之前,但仅仅从发丝间的缝隙,也可以窥见那对惊艳人世的珠宝,镶嵌在无暇的面容上。
唯独,没有情绪。
和真正拥有六眼的那个少年不同,面前这具人偶,外表的雕刻的确无可挑剔,但那双眼眸却是一片死海,是凝结的蓝钻石,冰冷,空洞。
伏黑甚尔严肃了神色,隔着不远的距离,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极为强横,虽然不是没把握赢,但之前毫无准备,这场战斗怕是很艰难。
他扭过头,正想提醒自己一路上没个正经的搭档,在目光扫过五条里见的一瞬间,所有的话语却梗在了喉咙里,一丝气音都无法吐出。
她在细声低笑。
五条里见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只要她不刻意掐着嗓子,正常淌出的声线如同汩汩泉水,听着便心旷神怡。
拂过自己肩上的白发,五条里见微幅度地歪了一下头:“你刚才说,‘五条悟’……?”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五条里见虚虚地抬起一根手指,指向那一动不动的人偶。
嗓音中夹杂了讥讽的笑意:“‘五条悟’,他?”
“区区一具半成品都不算的傀儡垃圾而已,也配用五条悟的名字?”
“谁给你们的自信,啊?”
人果然还是要活久一点,什么奇人奇事都可能遇到。
现在真是,是个人都敢去沾染那孩子了,当六眼是浪得虚名的吗?
五条里见唇边的讥笑愈发扩大,明摆着的轻蔑,火上浇油般戳到了中藤树的痛处。
中藤树眦目欲裂,他咬着牙关说道:“这当然不是真正的五条悟,但这是我们中藤家花费十数年打造的完美兵器!即使是赝品,对付你们这帮乌合之众也绰绰有余了。”
“废物。”
视线淡淡地落在人偶之上,五条里见唇齿张合,吐字清晰。
时空的差异,蝴蝶翅膀的扇动,催生出了几亿条世界线。
哪怕是她,都不敢全然保证自己能和“五条悟”一般无二。
连她都不会贸然触碰的名字,他们凭什么亵渎?
……有点火大。
脑海中闪出了白发少年的面容,他望过来时的眼神,生机勃勃,是万类生灵栖息的天穹,少年意气狂傲不羁,满溢着青春的活性,情绪起伏时,眸底波澜壮阔如一卷卷的史诗。
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啊。
“喂,里见,你……”
伏黑甚尔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只见五条里见摁了下手指关节,她的语气云淡风轻,但是个人都能听出她声音里蕴藏的怒意。
“让我来,伏黑甚尔。”
真是够了,这场闹剧,她懒得和他们奉陪下去了。
“别小瞧人了——”
随着中藤树怒气勃发的吼声,他身边的人偶身形一闪,鬼魅般朝他们冲去。
好快的速度。
伏黑甚尔猛然后撤,却在途中发现对方根本不是冲着他来的。
他直面迎上了五条里见。
伏黑甚尔似乎看到银发女子轻轻笑了一声。
“虚式……”
“[茈]。”
时间被切割成了无数帧,慢镜头地一帧帧播放。
最先感觉到的,是眼膜的刺痛感,比之闪光.弹也不弱多少的强烈刺激,让人的双眸短暂失明。
然后,是平地而起的飓风——掀翻了整栋宅屋!
混凝土的地面被崩毁成细密的蜘蛛纹,无数小石块漫天飞舞,打在四面的墙壁上,而后墙壁也开始倒塌,轰隆隆的巨响里沙土飞扬,堪比地震的破坏力,那被充当标本的人体已然被掩埋在废墟中,终结了他们痛苦的一生。
一道扭曲了空气的紫电般的光柱,在这一刻照亮了夜晚。
那是陨石平移的宏大声势,擦着土地卷起了百丈尘土,所过之处,植物湮灭,房屋碾作粉尘。
银发女子的眼罩摘下了些许,伏黑甚尔撑着刺目的光线,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模模糊糊中,仿佛看到了通天强光下一抹海洋的湛蓝。
那双眼睛是……?
待到光柱消弭时,骇人眼球的大裂谷,横亘在中藤家宅之间,远远地延申到围墙之外,一时竟看不到尽头。
至于那些“棘手的敌人”,连灰都不剩了,更别说把任务对象的头颅带回去拿赏金。
伏黑甚尔沉默:“……”
他默然地瞥向了五条里见。
银白发的女子把眼罩扯了回去,她后知后觉地一锤掌心:“啊!糟糕糟糕,忘记放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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