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怎么办啊?”谢芸锦耍脾气道。
她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这样的天气莫名令她想到上辈子落魄的时候。
那会儿她最讨厌雨雪天,因为身上的破烂衣服会被打湿,臭烘烘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她又没有固定地盘,去哪儿都被人驱赶,只能待在堆满垃圾或是无人问津的阴暗角落,周围虫鼠肆虐,好像所有的难闻气味都要钻进毛孔里,一想到就起鸡皮疙瘩。
“要不你跟我换个位置吧,我这儿挺干净的。”
谢芸锦摇头。倒不是嫌弃柳荷,只是柳荷边上躺的是王水秀,她不耐烦跟这人躺在一块。
方巾被她随手扔到一边,谢芸锦倒在被子里,小脸被她挤压变形,带着一股子怨气:“什么时候才出太阳啊!”
柳荷看了好笑:“你不是要去药房么?赶紧吃了早饭出发吧,不然该迟了。”
下雨大家伙都不上工,只有谢芸锦一人要冒着雨出去,郑敏敏也不暗暗发酸她的活轻省了,幸灾乐祸都来不及。
“我可是一大早就起来给你烧饭了,快吃吧!”
“本来今天就轮到你,什么叫给我烧?”谢芸锦皱眉,将早饭和中午的份都装起来,捞起自己的油布伞,冲她翻了个白眼:“倒胃口!”
也不打算在这儿吃完了,拿了东西就往外走。
郑敏敏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不期然看见从灶房里前后脚出来的王水秀和冯和平,没好气地问:“你俩去灶房干啥呢?”
“没、没啥。”王水秀局促地笑了笑,“敏敏你动作真麻溜,本来打算帮你拿碗筷的。”
她的奉承话和讨好的表情戳中了郑敏敏的虚荣心,当即扬起下巴道:“当然了,我可不是谢芸锦那个大小姐!”
柳荷本打算帮谢芸锦收拾下被褥,想了想又算了。那块方巾被主人大大咧咧地扔在床上,柳荷抿抿唇,悄悄挪了个位置,塞在不起眼的角落。
一出门,就与王水秀撞了个满怀,柳荷道了句不好意思,让开路让她先进去。
……
谢芸锦撑着油布伞往药房方向走。乡下的黄泥路被雨水浸湿后变得泥泞,不一会儿就弄脏了鞋子,谢芸锦憋着气,踮起脚跟走迷宫似的寻找没积水的地方。
这会儿雨不太大,像清晨的雾气,软绵绵地落下来。
有调皮的小孩不管大人阻拦跑出来,专找水坑踩,泥水溅得满身都是,远看就是个泥猴。
谢芸锦连忙绕过那个方向,可天不遂人愿,路上人少,那“泥猴”一眼就看到了谢芸锦,连蹦带跳地踩着泥坑过来,谢芸锦瞥了眼自己溅满泥点子的裤腿,不自觉咬紧后槽牙。
“泥猴”孙大宝浑然不觉,张嘴一笑,门牙漏风:“小媳hu你快来跟我玩儿!”
“走开!”谢芸锦斥他一句,也不顾地上泥泞了,快步朝前走。
孙大宝被宠惯了,一有不顺心就跟点燃的炮仗似的,在身后叫:“贱蹄子!居然敢凶我!等你嫁进我家,我叫我奶好好修理你!”
这样的话小孩子是想不出来的,除非成天在家里耳濡目染,听大人们说惯了,才会有样学样记下来。
谢芸锦心中厌恶更甚。
“孙大宝!你干啥呢!”正在这时,方安进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蹿了出来,跟山大王似的插着腰挡在两人之间。
孙大宝跳脚:“方安进!又是你!”
他俩仿佛仇人相见,横眉冷对,一看就有很深的过节。谢芸锦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身影,顿时觉得今天真是不宜出门。
“方安进你走开,这里没你事!小心我打扁你!”
“呸!手下败将!我告诉你!这女的是我罩的!你要欺负她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闻言,谢芸锦讶异地挑眉。
原来以前的小鬼头是这样的吗?锄强扶弱?
这话要是被村里其他人听见了,恐怕要笑掉大牙。
方安进的想法很简单,上回虽然是解放军叔叔救的自己,但这女人好歹也给了他一瓶药,而且解放军叔叔好像跟她很熟的样子,想来想去,就勉强让她跟自己混吧!
作为大哥,自然要罩着小弟。方安进比孙大宝矮小,气势却不输,见孙大宝犹犹豫豫不敢上前,突然作势吓了他一下。
“嗷!”
“哇——”孙大宝被自己绊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谢芸锦:“……”
方安进臭屁地切了一声,随即看向谢芸锦,别扭地开口道:“你快走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谢芸锦神色复杂地打量他。
方安进嘿了一声:“你这女人咋磨磨唧唧的呢?快走快走,打架的活交给我这种男人!”
末了,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谢芸锦:“……”行吧,还挺大男子主义。
只是论打架?要不要姐姐教你做人?欺负一个小孩她还是行的。
不远处的孙桃枝离这边越来越近,谢芸锦立马收起所有心思,脑海中冒出两个字!
快跑!
窈窕的身影远去的速度很快,孙桃枝眯起双眼。
这些日子以来,她在方向东身上做了许多努力,效果也没有让自己失望。孙家人见她与大队长儿子的关系越来越近,对她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可她所有的努力却远不及谢芸锦轻轻一击。
方向东甚至都没和谢芸锦见面,光是在供销社听到江渡村有个很漂亮的女知青差点被小流氓欺负了,立刻就挂念起谢芸锦来。
难道是男女主之间有着特别的感应吗?孙桃枝攥起拳头。
或许,要想个办法让方向东对谢芸锦彻底死心才好……
第26章 026 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也不要啦……
谢芸锦跑进药房的院子,身上落了层雨雾,头发甚至睫毛上都挂着细密的水珠。
陈广福见状面色不虞,起身训道:“冒冒失失的。”然后拿了条干净的毛巾给她。
天气潮湿,屋里烧着小火炉,上头架着一口锅,陈广福将药材都封存好,受潮的便扔到锅中烘炒。
幸好早上清凉,否则温度一上来,能把人热坏。
谢芸锦将头发散了下来,用毛巾仔细按压掉上头的水珠,边擦边抱怨:“您这儿怎么不放假呀?这鬼天气只有我苦哈哈地要出门!”
闻言,陈广福调整了下坐姿,冷哼一声:“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姑娘天赋悟性都有,只懒散这点不好,他在心里记上一笔,打算改天去见聂老时一并说了。
谢芸锦撇撇嘴,将毛巾搭在一旁:“腿又疼了吧?让您说我坏话!”她故作得意地哼哼两下,去隔壁屋把陈广福平日里纳凉的长椅搬了来。
长椅是竹子做的,对她而言不算轻。她两手并用,哼哧哼哧地走三步停一步,然后重重地放到地上,傲娇道:“坐这吧!”
陈广福嘴角动了动,染上点笑意,看她一眼,从善如流地坐到长椅上。
谢芸锦顺势跟他换了位置,拿起手边用竹子扎成的锅刷,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炒药材。
漫天雨幕下,她坐在充满药草香气的屋子里,海藻般的长发披散着,明艳的五官在跳动的火光后越发妖冶,表情却又天真,如同误入人间的妖精。
方安远还没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心底蔓延开,他不愿意多想,开口唤了句:“叔。”
陈广福和谢芸锦齐齐抬头。
“安远啊。”陈广福没起身,指了指旁边桌子上摞着的纸包,“都给你准备好了。”
方安远颔首,几步上前,靠近谢芸锦的时候,她下意识往另一头侧了侧身子,让出位置。
男人手臂长,随意一伸就将捆好的药包拎起来,谢芸锦默默啧声,单手撑着脸继续炒药材。
“谢知青。”
冷淡的声音响起,谢芸锦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地啊了一声,手指指着自己,“叫我啊?”
她都想着对方一定是拿了药就干脆利落地走人,没想到会搭理自己。
方安远唇线拉直,没有情绪地开口:“上回的事,多谢。”
原来是方安进的事儿啊,谢芸锦了然,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才没想帮他呢,要谢就谢解放军同志,跟我可没关系。”
一旁的陈广福咳嗽两声,好像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
谢芸锦全当没听见。
方安远脸色更冷,但想起来意,还是再度开口:“手帕,还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那一小片布料,粉白色的,和他晒黑的肤色分外不搭。
手帕被方安进撕破了一道口子,他娘用针线缝补了几天,怕糟蹋这料子,还特意翻出自己的不舍得穿的衣服,拆了些上乘的线,缝了朵精致的小花。
本打算让方安进拿给她,可那小子一出门就跟撒欢似的,回回都抛到脑后。
索性他也要来这儿一趟。
手帕叠得平整,缝补过的角落压在底下,看不出来。
谢芸锦却连个眼神都没给:“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也不要啦,你拿去扔掉就好啦!”
方安远手指一紧,手帕被捏出褶皱。
他在心底冷笑一声,没再说话,将手帕搁在桌子上,冲陈广福打了声招呼便转身走了。
脚步又沉又快。
陈广福皱起眉,一脸狐疑。他觉得谢芸锦对安远那小子的态度有些奇怪,可非要琢磨,这姑娘又确实是这样的骄纵性子,而且两人交集不深,能有什么过节?
想了想,他又把话咽了下去。
谢芸锦没把方安远的态度放在心上,瞥了眼手帕,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不知道路昉的伤好了没有?
……
“砰——砰——”
身着军装的战士们正在进行日常训练,空旷的靶场上接连不断传来枪响,其中还混杂着高昂的训话声。
路昉趴在地上,肩膀抵着枪托,右手食指搭在扳机上,直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