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舒看到凤执哪怕出来玩儿,晚上还是要收信写信,俨然就是在处理朝政。
这一路走来,凤执不是在考察民生,就是在审视官员,有一次她帮着收拾桌子,竟然看到她刚刚写出来的律法条列。
这是黎舒第一次接触到帝王,明明是曾经熟悉的人,现在才发现,拉开她们之间距离的不仅仅是帝王和百姓之间的鸿沟,还有太多太多的不了解和陌生。
见解、见识、学识、本事、所见所闻、人生经历,她能窥探到的也就冰山一角,却已经仿佛隔了一个世界,靠得那么近,却宛若天堑。
本以为女帝就是出来去寻找靳晏辞,顺便散散心,可这一路走来,她轻松的时候有,但似乎从未隔断她与龙椅皇权之间的联系。
一念之间,偌大王府轰然倒塌,无数人伏法,血溅法场,天子一怒,伏尸万里,这就是帝王权威。
提笔之间,更改法令,乾坤随移,这是她根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你要说凤执陌生吧,仔细看去,她的眉眼一如往昔般熟悉,好像从未改变。
对啊,她可是长公主凤云枢,早在她遇到她的时候,她便已经有了一颗帝王之心,也就没什么可以改变的了。
黎舒心情复杂,凤执看在眼里,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她对她态度如故,并未有疏离之心,但有些时候距离并不是自己拉开的,而是本来就在那里,只是曾经没看见而已。
马车行到一处岔路口,血鸦请示道:“陛下,这里往南是去眉州,往北是惠州。”
“眉州?”凤执微微一顿,望向秋落。
秋落就是眉州人,自幼被卖入青楼,后来被人买了当小妾,因为谋害主母被发卖,最后才遇到凤执。
秋落乍然听到这个地名还挺惊讶的,她已经很久没听到了,看向凤执:“陛下不必在乎奴婢,这是您的天下,您想去哪里都可以,奴婢虽然在那里过了最浑噩的二十几年,但遇到陛下之后,云开月朗,已经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了。”
以往落魄之时的各种彷徨、忧虑、嫉妒、愤恨,早已经被她抛之脑后,遇到主子之后,她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定和尊重,她每日里操心陛下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儿还要心思为了过去的不堪伤神?
不管过去如何,眼下她是女帝身边第一侍女,身份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便是朝中一等大员提起她都得喊一声秋落姑姑,她活在当下,过去的,也已经成为了过去。
人会执着于过去,是因为当下痛苦,一旦觉得痛苦了,就会去追溯源头,越回想越深刻,难以抽身。
而她活得美好且充实,就眼前的美好的顾不上来,哪儿有闲心去想那些过去?
既然秋落说没关系了,凤执也就不再顾忌:“走眉州!”
眉州城,秋落再熟悉不过的存在,回到这里,感慨良多,都不敢相信曾经自己是这么活过来的。
马车停在一间看着还不错的酒楼,天色已晚,今晚是要在这里休息的。
秋落忙前忙后为陛下打理,除了听到熟悉的眉州口音会有点儿愣神,其余的到是没什么反应。
终于安顿下来,用膳,洗漱,休息。
凤执习惯在睡前看今日的信件,顺便处理一些事情。
她不能真的把朝政抛在脑后,虽然她信任凤长恭,但是她的性格使然,永远做不到毫无保留的把一切都托付给别人。
她必须知道朝中发生了什么,必须她抉择的事情也只能经由她同意,凤长恭虽然跟在她身边时间不短,但到底跟她还是有区别的,若凤执什么都不管,很快就有人能察觉到女帝的异样,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秋落给凤执上了一杯茶,没多说什么就退了出去,站在转角的楼台,看着远处失神。
黎舒端着刚刚做好的糕点上来,看到秋落这样子有些意外:“秋落姑姑可是有心事?”
秋落回神,轻轻叹了口气:“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受了很多罪,离开的时候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经年辗转竟然还能回来这里,一时间有些感触罢了。”
黎舒今日也听到了秋落说的话,也是才知道她是眉州人,而且过去过得不好。
既然是不好,自然也不适合追问:“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有感触也是正常的,算起来我也好久没回老家了。”
说完端起手中的托盘:“我先给主子送吃的过去。”
一路跟着,黎舒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就帮帮秋落打下手,若是早点儿到达过夜的地方,她就想办法做点儿凤执以前喜欢吃的东西给她。
凤执虽然不会跟过去那般称赞,但是都会吃不少,这也是唯一能让黎舒安慰的事情了。
一夜太平,第二天一早又得收拾东西赶路,看着眉州城门越来越远,秋落舒了口气,虽然她已经释然了,但是那个地方还是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行走了一个多时辰,路过一个茶摊,马车停下,一行人准备歇歇脚。
茶摊不大,也就五张桌子,凤执他们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坐在那里了,一共坐了三桌,两桌是护卫模样的人,轻骑短打。
一桌是一个身着锦缎的男子带着两个十来岁的小少年,一旁的马背上还带着猎物,应该是昨天去打猎,这才赶回来的。
凤执径自走向一旁的茶桌,坐下了一回头,才见秋落站在原地不动。
正疑惑呢,秋落走了过来,坐到凤执对面,正好背对着那些人,整个人一脸紧绷,眼睛发直。
那些人似乎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凤执他们坐下没多久他们就起身准备离开。
最小的那个少年抓起放在一旁的弓箭,炫耀的向中年男子展示:“爹,我今天回去娘一定会很开心,那兔子做个围脖,她一定很喜欢。”
男子拍拍他的头:“你啊,平时少捣蛋,你娘就已经很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