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声音很平,用得也不是疑问的语气。完全就是个陈述句。
已经补全了“命运走向”的夏油杰闻言,正在观看外界影像的目光顿了顿,低声“嗯”了一声,表情也非常平静。
他既没有对这个既定事实表示在意,也没有表示不在意,但宇智波带土却不肯放过他,维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侧过脸来注视着他:
“也不止你这个学弟。”
男人沙哑的声音低了下来,仿佛恶鬼的私语,响在耳边:
“你有很多重要的人,都会死吧。你要救他们吗?”
夏油杰面对这个质问,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他没有再关注外面的景象,目光下垂,落在了宇智波带土膝上的那本设定集上。
他知道宇智波带土指的什么。
不止是会在之后的高专方与真人的对战中牺牲的七海建人,他的两位养女菜菜子和美美子,也将惨死于两面宿傩的手下。
毕竟是在校时交往甚密的学弟,毕竟是他亲手从那个充满恶意的村子里拯救出来的女儿,夏油早已见惯了死亡,甚至将自身的生死也早已置之度外,可人之常情,仍是无法无动于衷。
夏油杰的大义对于普通人来讲分外残忍血腥,但这不代表他没有私情。
正相反,是这些他珍惜的人、珍惜的同类、术师的生命在他心中的天秤上分量太重,他最后对于人生道路的选择才会倾向于这样的“意义”。
宇智波带土问出的这个问题,答案不言自明。
“不是我,是我们,前辈。”夏油杰先是微微弯起唇角,重复了一遍之前达成的同盟协议,然后抬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宇智波带土,发问道,“如果我说我想救,‘祂’会允许吗?”
他的瞳仁颜色很深,没有光与热,当用这样的神情注视着他人时,像是要把一切都吸进去的、质量坍塌的黑洞。
但对面的宇智波却并不畏惧他这样的神情,反而露出了一个有些恶劣的微笑。
“这就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了,夏油。”宇智波带土恶魔般低语,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而是给出了更为见血的反问,“连你这样的死人现在都能站在这里,救几个还没死的人又有多难?可是,你敢吗?”
微妙地踏在怂恿和挑衅之间的界限的语气。
夏油杰一时拿不定这个男人到底要表达什么,谨慎地没有发表看法,只是沉默地凝视他脸上的表情,但心里却很清楚一件事:他问的是正确的。
他现在的存在状态,是由“祂”的意志来维系的。
之前已经说过,英灵这样的存在,只是历史纪录的具现化,是所谓的工具,人格情报也就是灵魂只是附带罢了。工具最重要的就是“功能”,而夏油杰是作为“拯救世界”的工具被投放回这个他才刚离开不久的世界的。
不是为了弥补遗憾,不是为了救人。
是为了拯救世界。
就像RPG游戏里的勇者,只需要也必须为了打败魔王而前进。如果勇者想要停下来救一救路途外的森林里踩中陷阱而哭泣的小女孩,那么,策划允许吗?他们有编写可以触发并且解决相关事件的程序吗?
如果没有的话,勇者也没有办法偏移那条道路。
拯救小女孩于打败魔王的主线任务无益,只是勇者的私心。小女孩客观存在于那里,她在哭,如果没有人救她,她的血就会慢慢流尽,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是她自己倒霉吗?
可是勇者听见了。勇者本来有能力去救她的……可是勇者要去打败魔王。
勇者自己也会痛苦吧。可是他也只是制作者手中的一支牵线木偶啊。
那么,发问——
拯救死去的人,于拯救世界是必要的吗?
如果救下了小女孩,反而会导致魔王的封印提前解开呢?
如果救下了七海建人和他的女儿们,反而会导致世界的毁灭进程提前、甚至导致拯救世界的任务失败呢?而且……“祂”真的会允许在既定的命运里本该死去的人,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宇智波带土不客气到几近粗暴的逼问完全把和谐表象隐藏住的、一直存在的矛盾,血淋淋地掀开在夏油杰面前。
他一直很清楚这些,只是时间还未到,于是没有揭破罢了。
如今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虎杖与真人遭遇,七海也与他发生了第一次对战。冥冥中某位存在的大网已经铺下,收网指日可待。
这个问题终究是不能逃避了。
“在这个问题上,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前辈。”夏油杰扭过头,继续看外界发生的那场对战,神情意料之外的十分平静,声音也很和缓,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宇智波带土咀嚼着这个答案,也没有计较他的逃避式或者是猜谜式回答,只是笑了一声,对外面一指,“怎么样,要提前吃掉那个咒灵吗?已经被你的学弟打残了,现在出去,能捡到漏吧。”
“不。”夏油杰摇摇头,用看死物的眼神评估地打量了一番被埋在落石堆里的真人,对这场战斗中他展现的水平做出了评语,“无为转变的术式是必要的。但是它现在的成长度太低了,一级术师也能将之祓除。还是需要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