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缦姐,您喝口水,休要气坏了身体。”
遇到这等事,也不能去指责谁对谁错,苟变已经烂醉如泥,对一个醉鬼来说,任何要求都是无理的啊!
路姬胸口起伏着,幅度很大,饱满的撑起了松垮垮的深衣,这种衣服非常特别,里面都是空的,有点像是后世女孩们在夏天喜欢穿的连衣裙,可是很宽敞。边子白居高临下,低头看下去,一览无遗,呼吸不觉厚重了起来,太壮观了。路姬猛然抬头,见边子白拧着身体,眼神有点迷离,顿时气结,拿起手中的鞋子就往边子白脑袋上拍打。口中念叨着:“让你不学好,小小年纪就这么色,浪荡小子还不快滚。”
灰头土脸的边子白,慌不择路的逃走,穿过空荡荡的酒馆,来到大街上。
虽说卫人的整体道德水平要比其他诸侯国的人要好很多,但是看热闹的习惯都一样。苟变醉酒在路边之后,很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群人。
按照平时看热闹人群的习惯,大家脸上要么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么就是热情帮忙,可是对于帝丘城的百姓来说,用指指点点的行为来看热闹,显然是不妥当的。更不符合君子之国之人的气度。
可边子白诧异的是,酒肆前的人群似乎更稠密了一些,可大家却摆着一副唯恐不及的样子,指点着原本的主角。
帝丘的前司马苟变。
再看苟变,也让人感觉奇怪。原本醉酒的人反应是迟钝的,但酒品即是人品,有的人醉酒之后呼呼大睡;有的人醉酒之后大呼小叫;也有的人醉酒之后哭爹喊娘……基本上一个人醉酒之后的状态是不会改变的。
按照苟变一如既往的醉酒状态来说,他的境界是——嬉笑怒骂,调侃的意味更加浓厚一些。看再看眼下的苟变,如同男人进入了贤者模式,眼神空洞到虚无,傻呼呼地踞坐在墙角,颓废地发呆,毫无生趣可言,仿佛死鱼一般地望着天空。连边子白这个好奇心不太重的人都不觉奇怪,发生了什么?
“国君来过好了。”
国君?不得不说,路人的答案让边子白好奇万分,来到这个时代还真没有见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更没有见识过诸侯国国君的气度和排场。在他想来,国君出行的话,锣鼓喧天,彩旗飞舞……唉,这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几匹高头大马拉拽的车总该有吧?
加上国君出行必要的依仗,几十辆车的队伍,来去无影这是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事。更何况酒肆门口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国君来了,还不清个场,开个道什么的,一来二去的小半天就过去了。可是放眼周围,任何一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出高贵的样子,一个个都不像是能出入宫殿的士大夫。
“国君?”
“是国君的使臣。”说话的这位带着忧虑的情绪,不得不说,卫人烂漫,但心肠真的不错。能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担忧,可见国君虽然做了不少傻事,但效果还是显著的:“听来的人说相国子思大人给苟……将军说话了,让国君不要因为一个人的私德而妨碍国家选拔有用的人才。”
这位解释的街坊似乎也觉得再用调侃的口吻说苟变不太合适,改口称呼苟变为将军。
“国君采用了相国的劝诫,于是就派贵人来找苟变询问。可是……”
街坊挺无奈地一摊手,视线落在了苟变的身上。此时的苟变早就没了嬉笑怒骂的洒脱和不羁,如丧考妣的样子让人唏嘘。
“更倒霉的还在后头呢?苟老太爷也跟着来了,看到孙子如此不成器,一棍子打醒了苟将军,可贵人已经走了。就在刚才,宫里传来了国君的答复,苟变将永不启用,卫国不需要一个穿着女子衣服的将军守卫国家。”
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楚,对于苟变来说,世界上恐怕没有比这更让人绝望的了。
苟家彻底结清了苟变在酒肆的欠款,就放在酒肆的柜台上,还有一块玉玦。这种东西在贵族之中一般有几个用途,第一种,装饰品,主要男人用;第二种,男子射箭的辅助器物;第三种就是信物。显然苟家送来的玉玦的意思是第三种,而且过分的是,好好的玉玦碎成两半,意思再明确不过,决裂。
突遭巨变,对于城防司马苟变来说,绝对是人生的底线深不可测的下坠之势,没有尽头。
想要一时半刻缓过来,恐怕是不可能了。
再说刚才苟变是被国君和苟家家主惊吓住了酒气,才难得的有了一丝清醒的样子。可实际上他还是醉酒状态,就算是想要劝解他,也要等他酒醒了再说,眼下……算了吧。
后院。
路姬一脸悔意地心头打鼓,似乎不该一时生气用将女子的襦裙套在苟变的脑地上,故意羞辱他。她甚至没有去数苟家送来的钱是否够数。反而愁容满面,仰起脸担忧道:“小白,我会不会惹上芶家,被记恨。”
“这个……”
说不记恨,可能吗?芶家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能够让家族光耀门楣的弟子,最后被朝歌城的一个酒肆的女老板给毁了,盼她死都是应该的,更何况对付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后台的女人,需要多大的麻烦?
芶家说什么也是乡间土霸主,说轻巧一点,碾死路姬就和碾死一只蚂蚁差不了多少。
也许根本就不要下黑手,只要断了路姬的进货渠道,在边上开一家酒肆,用不了一个月,路姬的生意就该歇业了。
边子白不同于卫人,他似乎更愿意用恶意去揣度人的心思。芶家的反扑是必然的,至于他是否要和路姬站在一起,这恐怕没有选择。因为他和路姬一样,在朝歌城也是没有跟脚的人,甚至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加上路姬还救过他,根本就没有理由置之不理。再说,他的户籍也落在了酒肆,从官府的记录来说,他是路缦的弟弟,从而要承担卫国的赋税。
边子白皱眉道:“恐怕我们的酒肆要改行了。”
“我早该想到的,芶家是帝丘城的大家族,要是从酒坊断了我们的酒水供应,酒肆还能开得下去吗?”路姬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不施粉黛却出尘仙子般的脸上愁容满布:“不卖酒我能做什么生意?其他生意掺水客人都不要的啊!”
“懒女人!”不得不说,路姬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当然她只选容易做的,最容易的。沽酒就是如此,坐在酒肆里,等着客人来,沽酒之后等着客人走。酒买光了,通知酒坊送来……所有的一切都似乎不太需要操劳。
这也是为什么二十多岁的路姬依然青春永驻,相反朝歌城里其他小门小户的平民女人年少就才是操劳,等到二十多岁之后,生养了一地的孩子,有些连半老徐娘都称不上了。
期期艾艾了一阵,路姬觉得自己恐怕难逃命运的魔爪,低声道:“恐怕只有最后一条路了。”
“什么路?”
边子白好奇道,他可知道路姬这个女人美则美矣,可真不喜欢动脑子。
能够想出来就她于水火的办法,不得不说,让边子白又惊又奇。
“嫁给苟变呗!”随后路姬又开始纠结了起来,似乎这样的结局不符合她的心思。
边子白心头一紧,问道:“你喜欢苟变吗?”
“他呀!算了吧,我就算是嫁给一头猪也不想嫁给苟变啊!这家伙臭的如同茅房里的蛆,隔着好几步就能闻到身上的怪味。”
“或许以前的时候不这样呢?”
“以前也这样,你以为他是被国君革除了官职之后才变得如此邋遢的?”路姬鄙夷地蹙眉回忆,随后用力的点头,认真道:“看来帝丘城呆不下去了。只能去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了,不过小白,我恐怕没办法带着你一起去。冲你叫我一声缦姐,我也把你当弟弟看。等我把酒肆和院子卖掉,估计除了路费能余下不少钱,我给你留一点,芶家也不是蛮横的家族,他们也不至于迁怒到你一个小孩子身上。”
“我不是小孩子了!”边子白辩白了一句,随后才意识到如今不是追究称呼的时候。
对于路姬对他的好意,让他心头暖洋洋的,似乎很久都没有感受到了这种温暖。他缓缓道:“缦姐,你能肯定芶家不会用权势来对付我们吗?”
“什么意思?”
“比如说刺客。”
路姬眼睛慢慢地聚成了一道弯月,嘟着嘴,突然笑起来:“你想什么呢?我们是无心之错,再说问题出在了苟变身上,他要是不自暴自弃,至于发生后面的事?再说了,这里是帝丘城,芶家除非不想在卫国立足了,不会用作奸犯科的手段。”
既然芶家能够动用的是常规商业手段,边子白心情顿时轻松起来,他信心满满的盯着路姬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缦姐,你要是信我的话,让我接手酒肆的管理,不出一个月,就算酒肆断了酒水的供应。我也能让缦姐的店成为帝丘城最有人气的店铺。”
“说什么胡话呢!”路姬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随后不在意道:“想要脱手酒肆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你要是有想法,大可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