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弱女子,”谢朝渊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忍笑,举杯向萧砚宁,“乐平虽是皇家公主,你却也是她的夫君,偶尔正一正夫纲也不算有错,凡事讲究对错,本王与陛下自不会一味偏袒乐平。”
谢朝渊这么说,萧砚宁却不能接这话,只道:“公主殿下若有错,也是臣之错在先,臣不敢与殿下计较。”
谢朝渊瞧着稀奇,若是换个人说这话,他只当对方是故意在他们面前说好听的,但面前这小世子神色诚挚、言语认真,却是真心这般想的。
萧衍绩那个武夫能养出个这般性情的世子,当真了不得。
谢朝泠也道:“既已结为夫妻,便该互相包容、爱护,没有一方必须一味忍让的道理,还望日后你二人能同舟共济、患难与共。”
“多谢陛下教诲。”谢徽禛与萧砚宁异口同声,举杯与谢朝泠和谢朝渊敬酒。
未时,他二人拜别帝后,出宫往萧王府。
萧家人早已等候多时,徐氏更一早就派了家丁几番出去瞧,盼到这会儿才把儿子和公主新媳盼来。
听闻公主的车驾已经到了两条街外,萧衍绩与徐氏带着府中上下一齐出去迎接,一刻钟后,萧砚宁骑着马的身影出现在街角,其后是乐平公主的车辇。
车停在王府正门外,萧砚宁翻身下马,和先前在宫门外一样,亲手将谢徽禛扶下车。
萧家人迎上去见礼,被谢徽禛笑着打断:“不必客气,王爷王妃免礼。”
萧氏虽封王,却不比谢家宗室的亲王公主,天然比他们低一个头,按礼数确实该他们与谢徽禛行礼,而谢徽禛是皇家公主,即便嫁了萧砚宁,在他父母面前也不用改口,这便是尊卑之别。
谢徽禛没打算为难人,面上言笑晏晏,对着萧氏众人十分客气。
进门后谢徽禛站着与萧衍绩和徐氏奉了茶,接了他们给新媳妇的见面礼,再又给萧砚宁幼妹和萧家其他房的小辈赏了礼物,一时间所有人都很高兴,萧家正院里欢笑声不断。
徐氏有心想单独问自个儿子几句,可惜找不着机会,眼瞧着公主性子颇好,举手投足间也很照顾萧砚宁,便不再多想,心头大石彻底落下了。
如今只安心等着,或许很快便能抱到乖孙孙吧。
他们留在萧王府用了晚膳,夜幕低垂时才打道回公主府。
公主府与萧王府在京城两头,路程不近。
行至半路忽然落了雨,雨势来得迅猛,谢徽禛推开半面窗,萧砚宁仍骑在马上,身板挺得笔直,衣裳头发俱都湿了也没想着要上车来。
呆子。
谢徽禛略无奈,示意停车,让人去将萧砚宁叫来。
片刻后萧砚宁上来车中,谢徽禛伸手一指:“你坐。”
萧砚宁说了句“多谢公主”,在旁坐下,他外袍全湿了,发丝也被风吹乱,几缕湿发贴在面颊上。
“将外衫脱了。”谢徽禛皱眉提醒他。
萧砚宁稍一犹豫,抬手脱去了外袍。
在他解开扣子时,谢徽禛手上捏着帕子贴上了他的脸。
萧砚宁一愣,抬眼望向面前谢徽禛。
谢徽禛帮他擦去额头和脸上的水,将帕子扔给他,语气不太好:“下次别逞强,下雨了为何不上车来?本宫会吃了你吗?”
萧砚宁接过帕子,低了头:“臣知错了。”
谢徽禛:“你这人,又迂腐又固执,十七岁的身子里怕不是住着个七十岁的芯子。”
偏他还瞧上了。
萧砚宁不知该怎么接话,沉默不言。
谢徽禛又伸手过去,拨开他搭在额前的一缕湿发,然后便瞧见面前他的小夫君竟慢慢红了耳根。
啧。
第6章 是个好人
萧砚宁的婚假只有三日,之后便回去了国子监念书,每日辰时出门,申时才回府。
谢徽禛对他始终不冷不热,萧砚宁自觉理亏,并不敢有怨言。
徐氏私下派人来问,他也尽说谢徽禛的好话,不提别的,不叫家中人担忧。
未时,谢徽禛正倚榻看书,下头人进来禀报,说萧王妃派人送了庄子上产的新鲜绿叶菜来,还有一箩筐的肥蟹和几坛好酒。
谢徽禛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吩咐人:“那便收下吧,跟王妃道谢,记得给送东西来的人下些赏赐。”
下头人领命退下,谢徽禛搁了手中书册,看一眼窗外,问身后内侍:“什么时辰了?”
内侍道:“回殿下,未时四刻了。”
谢徽禛略一沉吟,起身:“走吧,本宫去接驸马回府。”
国子监离公主府不远,谢徽禛换了身衣裳再慢悠悠地乘车出门,到国子监外头时,萧砚宁还未下学。
他也没叫人进去,就让车停在街对面候着。
一盏茶的工夫后,陆续有学生出来,再等了片刻,谢徽禛便看到萧砚宁同三两同窗一起走出了国子监大门。
谢徽禛的人迎上去。
萧砚宁听闻公主殿下来了,先是意外,下意识抬眼朝对街望去,果真看到了谢徽禛的车辇。
身边好友笑着揶揄了他两句,各自告辞离开,萧砚宁走去街对面,在车下问谢徽禛:“公主怎的来了国子监?”
谢徽禛淡道 :“路过,你也上来吧。”
萧砚宁上车,谢徽禛歪倚在车中,正在用茶点。他今日发髻又是随意挽的,略施薄粉的脸上神情有些慵懒,萧砚宁只看了一眼便垂了眸。
“念了一整日的书,饿吗?吃些东西吧。”谢徽禛示意他。
萧砚宁谢恩,端起茶盏,夹了一筷子点心进嘴里。
谢徽禛看他吃东西也是斯斯文文、无声无息的,心不在焉地想着这般教养的人,若是被欺负狠了,不知又会是个什么光景。
胡思乱想间,萧砚宁已拎起热壶,帮他将茶盏斟满。
谢徽禛目光落过去,萧砚宁伸手示意:“公主刚一直在吃点心,喝口热茶吧。”
谢徽禛一笑,将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按下,端起茶盏。
回府刚申时二刻,下头人来问晚膳要不要蒸几只螃蟹,谢徽禛随口应了,与萧砚宁道:“王妃倒是时时刻刻惦记着你,隔两日就要派人来送东西,好似怕你在这公主府里吃不饱穿不暖一样。”
他本是一句随口的调侃,萧砚宁听罢却赶忙拱手请罪:“母亲并无此意,她只是习惯了帮臣操持这些琐碎之事而已……”
“行了,”谢徽禛皱眉打断他,“本宫当然知道王妃不是这个意思,说笑而已,你怎么总是这般谨小慎微?”
萧砚宁低了头,再次告罪:“是臣想岔了,公主息怒。”
谢徽禛:“你这样的,叫本宫怎么与你亲近得起来?”
不等萧砚宁说,他又道:“你娶本宫,是娶了尊菩萨回来打算供着吗?”
也罢,萧砚宁对他这个乐平公主又敬又怕,总好过动了真心。
萧砚宁有心解释,但谢徽禛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摆了摆手:“你先去换身衣裳。”
他话音刚落,外头又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兵部送了告身来,请驸马去前头迎接。
萧砚宁不明所以,谢徽禛倒是心中有数,陪着他一起去了。
来送告身的兵部小吏先与他二人见了礼,脸上堆满笑,将那封任职告身文书递给萧砚宁:“恭喜驸马爷了,这是陛下亲自下的敕封,册您为东宫禁卫军副统领,明日起便去东宫赴任。”
萧砚宁十分意外,将告身接过去,与人道谢。
来的几个小吏都得了谢徽禛的赏银,高高兴兴地走了,萧砚宁仍在看那封告身文书,确确实实出自兵部,也确确实实给了他从四品的东宫武职。
谢徽禛从他手里抽去文书,快速浏览完,弯起唇角:“陛下先前就说给你封官,你不要,如今连敕封都下了,你总不能再推辞,怎么,不高兴?”
萧砚宁道:“……臣不敢。”
谢徽禛:“是没想到陛下会让你去东宫?让你入朝堂你不肯,进东宫也不愿吗?莫不是担心日后成了东宫派系之人,会牵连了萧家?”
萧砚宁面色微变,谢徽禛不以为然:“你想太多了,陛下心胸开阔,是难得的明君,他若是真防着东宫,当初大可不必立这么一位太子,陛下还这般年轻,从宗室里选几个不知事的孩童慢慢教不是更好?他既然立了如今这位太子,便是不在意外头人顾虑的那些。”
“本宫先前同你讲过本宫与太子的关系,陛下既让你入东宫,想必也有他的考量,你进了东宫,做好分内之事便是,旁的何须多虑。”
萧砚宁:“公主说的是,臣知道了。”
谢徽禛笑了笑:“真知道了?”
萧砚宁点头:“知道了。”
谢徽禛又问他:“你那日在宫宴上见过太子,觉着他如何?”
萧砚宁想了一下,答:“太子殿下与传闻中一般,有先贤风范。”
“你对他评价如此之高?”谢徽闻言颇意外,“为何这般觉得?”
萧砚宁:“殿下光风霁月、谦和有礼,日后定与陛下一般,是难得的明君、仁君,陛下会选中他,想必是有道理的。”
谢徽禛忍笑:“就因为他帮你挡了酒,亲手为你系上了御赐的玉腰带?”
萧砚宁一愣,谢徽禛道:“外头都传你得了太子青眼,那日宫宴上的事早已传遍了,本宫自然也听说了。”
萧砚宁红了脸,嚅嗫道:“并非如此,殿下……确实是个好人。”
“好人,”谢徽禛哼笑,“你如何就认定了?”
萧砚宁自个也说不上来,或许是直觉,他就是觉得太子殿下很好。
“那本宫呢,本宫与他,孰好?”谢徽禛追问。
萧砚宁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这不一样?”
谢徽禛:“有何不一样?”
萧砚宁:“公主是臣的妻,太子殿下是天下人的储君。”
这话却并不能叫谢徽禛满意,他不以为然道:“人无完人,本宫如此,太子亦如此,且人亦不可貌相,驸马只怕要失望了。”
萧砚宁猜不透他话中深意,便没再接话,谢徽禛也懒得说了,将那封告身递还给他:“明日早些进宫吧,第一日赴任别迟了,宫里的禁卫军都是十日一休,要在宫中值宿,从明日起,只怕本宫也难得见上你一面了。”
他说到这个,忽又笑了,问萧砚宁:“待王爷王妃知道,会不会埋怨陛下不通情达理,本宫与你才刚新婚燕尔,便被棒打鸳鸯,以后每十日才能见上一面,王妃怕也要担心不知几时能抱上孙子吧?”
萧砚宁有心想解释萧氏不敢这般想,话到嘴边想到方才一句话让谢徽禛生气,却只能干巴巴地挤出句:“臣与公主年岁都不大,要孩子之事,来日方长。”
谢徽禛神色一顿:“本宫不愿与你行夫妻之实,你心里可有怨恨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