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娘咳了两声,未抓拐杖的手轻轻搭在风溯指上,“我此行并无恶意,只是想看一眼我的……女儿。”
记忆中那个一心护女的美丽妇人,此时已经变成了两鬓斑白的沧桑老人。不到半月,素娘竟瞬间苍老下来,像是度过了数年的光阴。
风溯与她对视片刻,狠心道:“抱歉,恕晚辈难以从命。”
说话间,听到声音的方璐和景茫已经赶到,景茫在外盯着素娘,免得她做出些出格之事,方璐则迅速进屋关门,保护许牧。
看见一闪而过的方璐,素娘抓紧了拐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她恨到骨子中的人,如今保护的,是她亲手害到这等境地的女儿,这是何等的讽刺?
素娘缓缓闭上双眼,又道:“我只看她一眼,求……求你!”
说着,她竟有下跪的趋势,令风溯怔愣了下,随即扶住了她,“万不必如此,您请回罢。”
“那、那你告诉我,她现在是不是……是不是不行了?”
风溯深深看了她一眼,抿唇不语,算是默认。而一旁的景师父,却忽然想起了那年她得知方璐行程后,追随她到许牧府上,看见的那个温柔女子。
那时,她虽饱受苦难,却心怀希望;虽深陷谷底,却有意挣扎。不像现在,她与魔同行,已成一汪死水。
素娘见此,身子登时一软,拐杖“咚”地倒在地上,滚到门边,轻轻撞了下门沿,这才停了下来。而在那拐杖滚圈的时候,她禁不住身子,险些摔在地上。
“事情并非全然怪你,是纪芷筠给你的药,她自是知晓忘忧丸那功效,只是未告知你罢了。”
风溯边说边扶住了她,景茫替她捡起拐杖,放在她手中,补充道:“她是你女儿,亦是我徒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对她的感情比之你的,丝毫不差。”
她对这徒弟一向放养,教她武功,也教她喝酒吃肉享受人间快活。后来,她把她留在标县当捕快,不过是为了磨练磨练她,让她心境开阔些。
她这徒弟哪儿都好,偏就这个心境陷入了死胡同。她年纪虽是不大,可总是心中藏满了事情,有时一眼看去,她的目光似是穿破了时间,留在长久的过去。
或许她在别人眼中不是个合格的师父,但在她心中,许牧这徒儿恐怕比方璐都要重上一分。
素娘颤抖着双手,流泪道:“是我害惨了她,是我……”
她这副模样委实可怜,景师父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对风溯道:“不如,就让她看上一眼吧?”
风女侠抿唇片刻,这才拉开了门,冷声道:“只能远看,不可近她的身。”
素娘抹了把泪,进了屋子,目光直穿过有些不知所措的方璐,落在了她的女儿身上。
那一天,她找上门去寻她,母女俩久别重逢,皆是喜极而泣。她送她香包,那时候,她脸上的关切不是假的,许牧脸上的喜悦也是情真意切。
看着命悬一线的女儿,素娘似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事,目光从混沌状态忽而变得明亮。她对着许牧不知嘟囔了些什么,再次深深看她一眼后,转身直接离去。
景茫心中难受的紧,缓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连她都能找到此处,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住,免得那纪芷筠找上门来。”
“不必,素娘此次前来,并无异心,仅是为了看一眼女儿。若纪芷筠想来,想必她早就来了,不用等到现在。”方璐望着窗外,淡淡道。
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景师父想着怎样才能缓解尴尬,忽听自家小徒弟虚弱无力地道:“我刚才……好像看见娘亲了……”
☆、68|药引
风溯曾经无比希望她多想起一些事,希望她能早日醒来,但现在,她最怕的便是许牧突然想起之前的事情,以及她突然的苏醒。
每一次苏醒,都意味着她要承担极大痛苦,而再陷入沉睡时,她几乎是双脚踏入阎王殿。
醒来的代价太大,风溯承担不起,不过,一旦小捕快醒了,她仍会无比珍惜这些清醒的时光。
风女侠闪身到她面前,柔声道:“傻丫头,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咳……不过,我娘亲应该早就离世了罢,那她这次可是来接我了?”她边说着,边闭上眼睛,“那也好,又能看见娘亲了,有她保护……唔……”
说话间,她竟又睡了。
方璐早已叫来了岚青萍,杜婴也急匆匆地跟了来,手里端着时时用火炉温着的热水,肩上还挂了条手巾。
大家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难得的是,许牧这次只是平静地睡去,没有引起什么反应。
岚青萍松了口气,回去继续翻医术和药典,杜婴端着水,眼泪在眼眶打了个转儿,也跑了回去。
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如此难熬,杜婴在心中反复道:阿牧,你不是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吗?那你怎么还要这样睡下去呢?
如此,又过了两日。
但是,在这第八日里,岚青萍那边传来了喜讯——说是找到了能够救许牧的方法,只是需要两天时间配药。
听到这个消息后,所有人都立刻赶往许牧休息的屋子。
除了风溯外,每个人的脸上都带了笑容,景师父更是夸张,她性格一向刚毅无惧,先前顶多为了方璐那个没良心的哭一哭,这次,倒是在听闻消息后,竟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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