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着胸口,竖起食指愤怒而颤抖地指着戚含章的鼻子,似乎下一秒钟就能破口大骂!
他似乎从没想过,戚含章会反抗!
她怎么敢……戚含章她怎么敢?!
他是她老子、是她的父皇!
她哪来的熊心豹子胆?!
戚含章优雅从容地缓缓起身,拍了拍自己大红色礼服身上的灰尘,冷笑道:“父皇曾同儿臣说过,你我父女,皆是自私至极之人。女儿为了保全穆家保全穆以安,答应了父皇去背亡国的黑锅、背历史的骂名,替父皇去做了这个九五至尊的亡国之君!”
她拖着曳地的裙摆,走到了延和帝的身旁,凝视着他愤怒至极的双眼,道:“父皇此话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儿臣同父皇,皆是自私至极之人。只不过父皇在乎的,是自己的名声功过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罢了!”
“你住嘴!”延和帝扬起手,似乎又要扇戚含章!戚含章微微向后倒退一步,眼神中烧着灼灼的愤怒火焰!她抬手横指向陆贵妃的灵位,怒道:
“我原以为你知道母妃的死因之后会有所悔改!可却从未想到,你想做的只是用尽全力去掩盖自己曾经所犯下的错误与罪孽!为此不择手段!
“穆国公夫人逝世之后,穆国公是唯一知道贵妃与太子薨逝之事的人。你怪,你怪他二人从不曾将真相言出;你怕,怕穆国公会为了替被人暗算的穆以安报仇、为了在皇后面前保全我、而将真相告知于我之后再公之于众,让你颜面扫地、骂名缠身!”
“闭嘴!戚含章你给朕住嘴!”
“可你没猜到,母妃的真相是我自己查出来的,是我告诉你的,是我要为穆以安出这一口气,从头到尾,都与穆国公全家上下毫无干系!”戚含章道,“你只是一味地将错归咎于自身之外,从未有过半点悔改之意!以小人之念,寒遍了所有忠臣之心!”
延和帝暴怒不已,额头已有三四条青筋迸跳而出,双手死死地扣着地板,眼睛突兀地瞪着,似乎连眼球都要从眼眶中脱落而出的恐怖,挣扎着似乎想要重新站起来,却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
“你知晓此事之后,虽穆国公已发誓不会再提起此事,你仍是放不下心来。毕竟,嘴都是长在别人身上的,什么时候说什么话,由不得你操控。穆国公沉寂两年未曾提起此事,更不忍因此而生了君臣之间的嫌隙,主动将帅印与兵符交回到你的手上,以示忠诚!”
戚含章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不疾不徐地道出着延和帝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可你还是不信他,你从未肯相信过任何人!哪怕是我母妃如今在世,你也不会相信她分毫!无论是当年二王爷、三王爷设计陷害困你于回风谷试图篡位,还是皇后以假乱真骗你多年,都让你变得胆小如鼠,连身边对你最为忠诚的人、救你于危难之际的人,你都信不过了!”
“是他穆瀚!他本来可以告诉我的!”延和帝怒吼,声声凄厉:“他很早之前就能告诉我的!”
“说了你也是不信的!”戚含章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激动之间,眼尾已经微微泛红,像极了陆贵妃当年泪流满面的怜爱模样,可眼前的戚含章少了她母妃的温柔与留恋乞求,剩下的只是鱼死网破!
“……”延和帝咬牙切齿,一言不发。
戚含章继续道:“北燕大军攻入回风谷,是你调换了布兵防阵图,将穆国公寄给你的真图交给了齐王,让他交给北燕宗泽,破了穆国公所有的计谋,困数万大军于回风谷七日不出,只得殊死一搏,葬身于鬼风谷之中,冤魂不散!午夜梦回之时,你可曾听到那些无辜将士们的哭嚎声,可曾听到忠臣良将的声声质问!”
“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戚含章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话:“穆国公虽死,可也难保当年之事穆家剩下的儿女之中也有人知晓。只要坐视不管,穆以晨于淮水东营迟早会死于刀剑之下。可穆家还有个儿子穆以宁来坏你好事,于是在他前往前线的路上,你便故意设计害他坠马,双腿残疾!这样一来,北燕便足已对淮水东营成合围之势,纵使江山损失大半,你依旧有淮西能撤退,能东山再起,只要解决了穆家这一心腹大患!”
她悲凉地笑着,伸手去将那九龙冠冕捡了起来,道:“大殷戚氏皇族列祖列宗在上,都未曾想过,这将祖宗江山社稷拱手他人之人,竟是自己的子孙后代!”
她转眸,鄙夷地俯视着延和帝惊恐而愤怒的双眸,道:
“你老谋深算,只算漏了一个穆以安。”
“你没有想到,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竟能率领大殷残军,大败北燕!”
戚含章的眼泪终究支撑不住,如珠子一般滴落在地面之上,砸出一片惊涛骇浪:“可你知不知道,在楼关之战前两日,北燕摄政王府爆炸走水,北燕皇室朝廷几乎无人幸存。当然……恐怕穆以轩,也难逃一死了。”
延和帝捏紧了拳头,突然低下头去,发出桀桀的笑声,那笑声越来越大,疯魔一般地再也抑制不住,如厉鬼的呼号,响彻了整个承乾殿!
戚含章毫不畏惧他这穷途末路的疯魔,只眨巴了下眼睛,将眼前被泪水模糊了的光线重新聚拢,叹息一声,道:“儿臣确实是自私之人,只在乎一个穆家和一个小小的穆以安。如今,穆家元气大伤、近乎家破人亡。而穆以安……”她苦涩地笑了笑,“也在父皇的安排之下,与我恩断义绝,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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