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男人的身后已经有人催了:“哎哎哎,别挡路啊!还接不接水啊?”
他如梦初醒,一边收拾地上的残渣,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宁诚实的举动,见她抬脚朝他的方向走去,肌肉都绷紧了,然而等了一会儿,宁诚实只是绕过了他,继续往座位上走去,似乎根本没见过他。
男人收拾好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跟在了宁诚实身后,只是顾虑到梦境里跟她一起的那几个人提到的“疯病”,还“一个传染俩”,他跟宁诚实保持了距离。
宁诚实松快地回到了座位上,离得老远就发现朱獳已经醒了,正在跟天禄聊着什么,见她回去,笑意更浓,主动说:“老大,我正跟天禄聊咱们去a市之后的发展呢。”
“哦。”宁诚实不疑有他,“对,等你跟虺的病治好了,就可以继续开店了。”
“没错,而且我看啊,天禄可以开个武馆。”
尾随而来的男人正好听到宁诚实说的治病,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在朱獳天禄和宁诚实望过来的视线中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扫视了一圈,发现人数竟然真的也与自己的梦境一一对上了——也不是,还多了一个。
他看向多出来的那个襁褓,在被子的遮掩下,里头隐约露出了小半张脸,看着是个白胖的小婴儿,嘴里咬着个奶嘴,但奇怪的是,这奶嘴上连着绳子,而绳子在婴儿的下半张脸上密密地绕了几圈,不知道的还以为戴了个口罩。
朱獳意识到他在看什么,笑着解释:“这孩子太闹腾了,怕他醒来哭了扰民,所以做了点防范的小措施。”
“额,这防得真是死死的哈。”男人尴尬地笑了笑,只是在朱獳开口的瞬间后退了两步,甚至捂住了口鼻,好像生怕沾染上什么病菌一样。
朱獳和善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不受人待见。
但明明有点惧怕,这个人类却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不愿离去,接着又问宁诚实:“小朋友,他们是你的爸爸吗?”
宁诚实扬起笑脸:“不是,我没有爸爸。”
那人又捂住了嘴,然后悄声问:“你是不是也没有妈妈?”
“是啊!”
天禄瞥了一眼宁诚实,明显也发现这个人类跟他们经历了同样的幻境,并且正在求证,却没有拆穿宁诚实。
那人类说话声音又抖了起来,“那个,小朋友,跟你一起的这几位是不是都没有爸爸妈妈?”
“是啊,你怎么知道?”回他的是虺,虺和举父大概是被他们的交谈声吵醒了,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
“额,我可能……”人类欲言又止,停下话音,一拍脑袋,打着哈哈:“哦,我是说,我有爸爸妈妈,嘿,我,我可真是个异类哈。”
说完他转身走了,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个人怎么奇奇怪怪的?”虺莫名其妙地说道。
举父探过头去看了眼马腹的被子,“他还没醒吧?”
“没呢,我看天禄下手挺狠的。”虺嘿嘿笑着。
宁诚实则是目送刚才那个人类坐到了离车厢门最近的拐角处。
她刚要收回视线,就突然听到那个角落里传来一声惊呼:“我的钱包呢?我钱包不见了!有小偷!”
他的声音不小,尤其关键词又是小偷,顿时整节车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身上,不少人站了起来看热闹。
被注视着的男人抱着光秃秃的头顶焦头烂额地连连大声问:“不见了!火车上肯定有小偷!谁偷了我的钱包啊!”
他哭丧着脸,语速飞快地说着:“我今年的工资都在里头,是回家给孩子交学费的,所有的证件也都在里头,我连去厕所都背着包,结果还是不见了!”
宁诚实认出这是刚才敲洗手间门,急着上厕所的人。
车上的乘警闻声赶来,推开围观群众问:“怎么了?”
男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抓住乘警的胳膊:“警察同志,我钱包丢了!这车厢里有小偷!你可一定要抓到小偷,帮我把钱找回来啊!”
“好好好,你先冷静一下。”乘警安抚着他,皱眉扫视了一眼车厢,“钱包是在哪里丢的?”
中年男人抓了一把头顶,“我钱包是放在背包的最里层,一直随身背着呢,刚去厕所也是,那时候我特意查过,钱包还在呢,结果一出来,走到过道的时候被堵住了几分钟,就这几分钟,等我回到座位上,就看到包底下有个划痕,包底漏了!钱包竟然就这么被人偷了!”
宁诚实早在他嚷嚷钱包丢了的时候就走下位子,双手抱胸,靠在乘警身旁的座位上认真听着,闻言皱起了眉:“真是防不胜防。”
“可不是嘛!这天杀的小偷!”男人越说越急,乘警抬头看了眼头顶,拍拍他的肩,“你放心,车厢里有监控,走,我带你去看看。”
男人一喜:“那就太好了,警察同志咱们快去吧。”
宁诚实也点点头,“是啊,太好了。”
乘警转过身来,见到一脸严肃的宁诚实:“小朋友,来,让一让,我们要过去了。”
宁诚实赶紧站直身子:“好的好的,咱们快走吧。”
乘警抓紧时间带着男人朝列车头走去,走到半路突然发觉不对劲,一转身,发现宁诚实跟在后头:“……小朋友,你就不用去了。”
宁诚实一怔,“哦,好的。”也是,有监控的话,的确不需要场外指导了,于是她又原路返回。
虺他们几人都在等着她,“老大,你刚才跑得真够快的。”
“不愧是受表彰的热心好市民,但是你又怎么回来了?”
宁诚实摆摆小手:“以他们的能力可以自己处理,不需要我。”
这时,虺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一乐:“老大,是犰狳,这小子,说起来好久没联系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之前咱们说好的买卖我看也黄了。”
边说他边接起了电话:“喂?”
“我们在火车上呢,今天就到a市了。”
“什么?”其余几人就见虺睁大了眼,“真的假的?”
“行啊你!”
“还有两三个小时吧,好,我们等着。”
虺挂断了电话,兴冲冲地对宁诚实说:“老大,犰狳这小子太不厚道了,先前说他去a市办事,现在才跟我坦白,他是在a市工作,你们猜他单位在哪儿?”
“妖管局?”朱獳摸着下巴随口一猜。
虺笑容顿了顿,白了他一眼,当没听到:“他居然在妖管局工作!你们猜不到吧。这也太不够朋友了,现在才告诉我。哦对了,他说知道我跟这臭狐狸的情况,要来接我们去检查,刚好也聊聊之前咱们抓到送去妖管局的那几只妖怪的情况。”
“正好,到时候马腹也可以一起交给他。”宁诚实说道。
“对。”
除了宁诚实和虺,其他人对犰狳没太多了解,虺给他们讲起了几人之间的渊源,宁诚实正听着,眼角出现几个人影,她转过头去,发现是刚才离开的丢了钱包的中年男人和乘警。
几人径直朝这里走来,那乘警在她身边蹲下:“小朋友,叔叔有点事要问你。”
宁诚实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你们这边还是处理不了吗?”
还是得她场外救援。
“……”乘警一噎,笑得勉强:“不是,刚才你是不是在过道尽头那边接水,然后差点撞上一个叔叔?”
“是呀。”
“那会儿堵在一起的人太多了,监控拍得不是很清楚。别害怕,叔叔就是问你一些情况。”
说完他起身看向天禄几人,“你们谁是她的监护人啊?”
虺他们面面相觑,小声说:“说起来,她应该是我们的监护人吧。”
“啥?”乘警耳朵凑过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宁诚实忙拉住天禄的手,给他使眼色,天禄顺势说道:“我是。”
“好的,那你陪她过来一下吧。”
天禄牵起宁诚实跟上了他们,在走之前,宁诚实还交代他带上了箱子。
除了他们之外,乘警还点了几个人,宁诚实猜测是从监控里看到的可疑人选。
宁诚实注意到,这其中就包括跟他们一起进入幻境的那个人类,而且他的表情极为慌张不安,身上简直写满了我很可疑四个大字,看得出来,乘警也因此在重点关注他。
到了地方,乘警们分别对那几个人问询,一个女乘务员负责宁诚实,她先让宁诚实讲了一遍事情经过,随后问道:“小朋友,我们从监控里看到,你当时跟那个叔叔面对面的时候,停了很久,当时你有没有看到他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呀?”
宁诚实沉思了一会儿:“有,但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奇怪,因为其实我觉得还挺正常的。”
乘务员精神一振:“所以他当时在干什么?”
“他在害怕我。”
“……”
“真的。”
乘务员看着她诚恳的表情,张了张嘴,又闭上:“好的,除了这个,害怕你,他还有别的动作吗?尤其是手部。”乘务员转了转手。
“没有了。”害怕她这件事,应该足够占据他的全部心神了。
“好的。”乘务员在本子上写了几笔。
“姐姐,那个人是不是你们的怀疑对象?”宁诚实发问。
事情还没有证据,就是再怀疑当然也不能乱说,所以乘务员只回道:“没有,我们只是问问你,现在问完了,你可以跟你哥哥回去啦。”
宁诚实背过手去,不让她牵着自己离开,“其实我是来帮你们的。”
乘务员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谢谢你啊小朋友,不过不用了,我们一定会查出来的。”
“姐姐,你可不要不相信我。”说完,宁诚实朝天禄比了个手势,天禄拿出行李箱。
宁诚实蹲了下来,在乘务员的目瞪口呆中慢慢打开箱子,“姐姐,你看,我是有丰富的前科啊呸,是有丰富的协助警方办案的经验的。”
乘务员还沉浸在箱子里这些丰富的经验中,宁诚实已经自顾自地朝其他几个“嫌疑人”走了过去。
她先是停在了幻境里的那个人类面前,“你好,我要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地回答我,这关乎你的清白问题。”
她的语气实在太过胸有成竹,以至于乘警都没反应过来,那人类更是直接愣愣地点了点头。
宁诚实一脸严肃:“是你偷了钱包吗?”
乘警:“……”
人类下意识说道:“不是我啊!”
宁诚实看向乘警:“叔叔,他说得没错,确实不是他。”
乘警继续沉默,随后哭笑不得:“不是,小朋友,我们是在……”
宁诚实已经继续走到下一个人面前:“我要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地回答我,这关乎你的清白问题。”
“是你偷了钱包吗?”
她把每个嫌疑人都问了一遍,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直到停在最后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面前。
那人个子不高,看上去斯斯文文,说话时还不时地扶一下眼镜框,听到她的问话,有点好笑,但还是回答道:“当然不是我,你看我长得像小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