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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了,更近了,乔安娜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颇有些迫不及待,以至完全没注意到转变的风向。
    领头的斑马刹停脚步,打了个响鼻,两只长耳朵雷达般指向乔安娜的方向,不安地刨了刨地,接着,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
    乔安娜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缘何暴露,见猎物要逃,本能地冲了出去。
    斑马们转身逃逸,四蹄起伏,斑纹相互交织,构成了一片黑与白的波浪。她一阵眼花,花了点功夫才锁定其中一只,疾冲追逐。
    目标很狡猾,跑得快不说,还在高速奔跑途中急转,她及时跟着调整方向,人类难以望其项背的敏捷反应力发挥到极致,堪堪化解计谋,紧紧跟着对方的脚步。
    花豹的速度不如猎豹,但耐力不错,乔安娜在追逐过程中逐渐接近了目标,预估一下剩下的距离,两条后腿前伸,弯曲蓄力,下一秒,一跃而起。
    猫科动物修长健美的身躯在空中舒展出充满力量的弧度,灵敏地闪避掉斑马的后踹,尖爪弹出,嵌进猎物后背的皮肉。
    斑马吃痛,仰头嘶鸣一声,剧烈地弹跳挣扎起来。
    乔安娜四爪牢牢抠着它的脊背,探头去咬它的脖颈。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三分钟过去。
    乔安娜的牙关有些发酸,啃着的那块皮肉都要被她生扯下来了,斑马依然活蹦乱跳,还扭过头来试图回咬她。
    夭寿啦!谁能想到斑马也有一嘴好牙啊!
    变相骑了三分钟马的乔安娜简直要无语问苍天。
    即使是狮子,在捕猎成年斑马时也会选择先用体重拖倒猎物,然后咬住对方口鼻,致使其窒息而亡。雌性花豹个头较小,无法扳倒体重比自己多一倍的斑马,这场狩猎在她选错猎物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失败。
    毕竟当大猫的经验不足,她要摸索学习的还有很多。
    乔安娜又与斑马僵持了五分钟,眼见着斑马的同伴都围过来准备对她群起而攻之,只好放弃,跳下马背,灰溜溜地遁逃了。
    开场雄心壮志,闭幕灰头土脸,她原以为变成了一只花豹,有身为人类的阅历和智慧加持,理应战无不胜,哪料到现实会这么明确地给她当头一棒。
    她难免心生挫败,也没了另外觅食的动力,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风中传来陌生的气息,她脑内警铃大作,立刻竖起耳朵,警惕地朝危险来源望去。
    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差点心跳骤停。
    一群狒狒聚集在辛巴和艾玛藏身的石缝前,其中两只个头健硕的雄狒狒,正侧着身,将一只前肢伸进石缝。
    艾玛被扯着尾巴从石缝里拖出来,发出小鸟般细嫩的尖叫,四只爪子慌乱地够着一切能抓住的物体。另一只狒狒凑过来,细瘦手指上的指甲抓向她柔软的腹部,又被冲出的辛巴撞开。
    辛巴从狒狒手中救下艾玛,两小只背靠着背,声色俱厉地冲周围的庞然大物挥舞着前爪,龇出尖牙,徒劳地做着生存的最后一份努力。
    狒狒们尖声呼啸着,围拢上去,迫切想要将寻获的猎物撕碎分食。
    一道黑影闪电般跃入包围圈,撞开了它们的攻击。
    看见乔安娜归来,辛巴和艾玛立时没了强装的色厉内茬,扭头缩进她腹下,抖抖索索地靠在她的后腿上,显然吓得不轻。
    被温热的小身体全然信任地倚靠着,乔安娜小松了一口气,随着自己归来及时的庆幸而来的,是熊熊燃烧起的怒火。
    她毫不犹豫咬住一只狒狒不怕死地伸到她腹下想拽两只幼崽的前肢,扬头一甩,狠狠将那只狒狒摔了出去。
    她知道附近有一群狒狒,也见过本应吃草叶果实的狒狒抓住小羚羊、残忍地撕扯吃下。但念在曾经同为灵长类的份上,她没有过于在意,甚至还对它们有些微妙的亲近感。
    现在她知道,她错了,错得很彻底。
    狒狒和花豹是有竞争关系的天敌,她的心软,就是给未来留下隐患。
    事实证明了一切:狒狒们并不会感恩于她刻意的纵容,相反,它们顺着她的气味找到她的两只幼崽,趁她不在毫不犹豫痛下杀手。
    事已至此,再悔不当初也没有用,乔安娜冷冷地扫视周围虎视眈眈的狒狒,只觉胸口一片火烫,有风暴无声地集结酝酿。
    母狮们尚且能为了孩子与差距悬殊的野水牛群拼命,区区一群狒狒,她又何惧?
    她抬起头来,发出一声吼叫,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愤慨和尖刻,风都为之震颤。
    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母花豹逮着一个便往死里撕咬,完全不顾其他狒狒的抓挠踢蹬,这大不了同归于尽的架势很快让狒狒群慌了,咋咋呼呼叫着作鸟兽散。
    辛巴和艾玛拼命蹭着她的前腿和下巴,她也不再顾虑那么多,亲亲密密地回蹭,借由接触交换体温,互相传达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悦。
    这就是变幻莫测的大草原。
    生机勃勃,精彩纷呈,同时也带着无处不在的困难与艰险。
    每场生离都可能成为死别,随时有幼崽再也等不回母亲,也有母亲再也找不到幼崽。
    还好,他们是幸运的。
    第8章 、八只毛绒绒
    狒狒袭击事件给两只幼崽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整整三天,辛巴和艾玛都寸步不离地跟着乔安娜,一有风吹草动就往乔安娜肚子底下钻,一深一浅两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惊惧,小模样可怜得紧。
    乔安娜费了不少心思,又是舔毛又是搂抱磨蹭,好不容易才把孩子们安抚下来。
    她看着怀里终于放下警惕靠在一块疲惫地睡去的两个小家伙,心底的怜惜几乎要满溢出来。
    两只幼崽中较大的辛巴也才两个月出头,放在人类社会还是只会无助哭泣的年纪,生在草原的他们却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几遭。
    雄性狒狒体型不小,一群吼叫的狒狒更是会造成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压迫,当时她在肾上腺的作用下怒火沸腾无暇他顾,脱险后再回忆,心里也一阵犯怵。所以她几乎无法想象,还没有她两个爪子加起来大的辛巴和艾玛,独自面对一群长手长脚青面獠牙的庞然大物时,究竟有多绝望无助。
    辛巴在危险关头的挺身而出大大出乎乔安娜的意料,同时,也使得她原有的观念从头改写。
    不可否认,她看待周围的野生动物,多少有些曾身为人的高高在上。她认为野兽野蛮、残暴、冷酷无情、不明事理,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是注定受本能操控的低人一等的生物。
    但实际上,并不完全是那样。
    辛巴会在她奶量不足的情况下拒绝与艾玛分享,也会在艾玛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挺身而出,用尚且稚嫩的爪牙努力保护非亲生的姊妹。
    这是未经教化也存在的、天生的勇敢与善良。
    乔安娜咬了咬牙,暗自发誓,一定要把一双儿女成功拉扯长大。
    狒狒肉意外的好吃,不过与人类相似的身体构成让乔安娜有点隔应,只啃掉两具狒狒尸体的大腿和后臀,便草草丢弃了剩余的部分。
    第四天,她又该开始新一轮的狩猎了。
    经过之前那场虚惊,她不太放心留下孩子们单独外出,还在想办法,兄妹两个直接小跑着追了出来,一左一右跟上她的脚步。
    “跟我一起去吗?”乔安娜还有些顾虑,让两个孩子处在她的视线内自然方便她及时照看,但没了固定藏身处的庇护,也可能招致新的隐患。
    辛巴是典型的乐天派,好了伤疤忘了疼,美美睡了一觉,便又恢复了以往的无忧无虑。
    他举起胖嘟嘟的前爪,自信满满道:“没事哒!我超强壮!嗷~”
    乔安娜又扭头去看艾玛,小猎豹蹭蹭她的腿,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下面棕褐色的眸子玻璃球般澄净通透,带着无声的信任和安慰。
    花豹母亲瞬间就充满了干劲。
    没办法,孩子们都看着呢,这回她可得好好发挥了!
    乔安娜带着两只幼崽穿梭在草丛里,一开始她还担心孩子们跟丢,时不时回头检查一番,后来发现自己完全是瞎操心,辛巴和艾玛隔了一小段距离牢牢跟着,以她耳背和尾下的白斑为参照,她走他们走她停他们就停,令行禁止,比安了遥控还听话,她渐渐也就放了心,专心寻找起今天的目标。
    逆着风向走了一阵,一只落单的斑鬣狗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停下脚步,竖起耳朵,眼尖地注意到鬣狗胸口呈‘v’形的一丛眼熟的白毛。
    对方大概是受了伤,走起路一瘸一拐,胸口的白毛沾着血,完全没了几天前抢她猎物的嚣张跋扈,两个跟班也不知所踪。
    缘,妙不可言。
    乔安娜喜不自胜,就差仰天大笑三声——小样,当初吃她的劳动成果吃得那么开心,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吧?
    善恶终有报,天道有轮回!正好,她今天就要尝尝鬣狗的肉是什么滋味!
    收到指示,辛巴和艾玛自觉躲好,看着养母伏低身子,朝远处的鬣狗潜行而去。
    艾玛幼小的印象里,鬣狗牢牢占据着危险排行榜的前三,她不免有些担心,以眼神向辛巴表示疑惑:真的没问题吗?
    辛巴舔了舔她:妈咪超强!安心!
    这只落单的鬣狗正是前阵子抢了乔安娜抓到的半个猎物的三只鬣狗中的头领,区区半只小羚羊的骨肉并不足够鬣狗们支撑多久,它们刚打算铤而走险自行捕猎,便被当地的鬣狗群逮了个正着。
    外来的斑鬣狗很少会被当地族群接纳,它们又无视气味标识入侵到了他人的领地中央,自然遭到了毫不留情的攻击和围剿。
    鬣狗头领在跟班们以命相搏的掩护下惊险脱身,四处张望了一圈,还没来得及低下头舔舔疼痛不已的伤口,身旁的长草一动,一道黑影窜出来,将它扑倒在地。
    吸取了抓斑马的教训,乔安娜借着冲力把猎物撞倒,跟对方一起随着惯性滚了两滚,甚至来不及起身,先一口咬上咽喉。
    鬣狗头领又惊又怒,一双眼里射出凶狠而怨毒的光,带着趾甲的前爪猛力蹬向袭击者的前胸。
    乔安娜侧身避开这一下,犬齿钳住鬣狗头领的脖颈,咬紧牙关不放松。
    鬣狗脖子上有一层厚实的肌肉,雌性花豹的犬齿虽长,但苦于力度不足,无法刺透防护,伤及下面的气管和血管。
    乔安娜一击不成,大脑飞速运转,灵光一闪,伸出爪子,尖爪狠狠压进猎物胸前带血的伤口。
    鬣狗头领痛得一颤,愈发剧烈地挣扎反抗起来。
    成年雌性鬣狗的体重与乔安娜相当,暴怒之下拼尽全力挣扎,她轻易竟按不住。
    她暗中懊恼自己还是轻敌,一边撕扯一边拖行猎物,试图借由此举阻碍对方翻身站起的进度,但收效甚微。
    鬣狗头领前肢撑开,抠住地面的草茎沙石,灰黄皮毛下的筋肉暴起,眼见着就要挣脱桎梏翻身站起,旁边的树上跃下另一道身影,比乔安娜粗上一圈的爪子踏住它腰侧,血盆大口咬向它后颈,牙关一合,嘎嘣一声脆响。
    它的颈椎被生生咬碎了。
    乔安娜愣愣地咬着眨眼间只剩下微弱挣动的力气的猎物,看向半路冒出的搅局者。
    对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影子投在她身上,身后的光晕勾勒出独属于公豹的健硕身形,弧度圆润的耳朵精神地竖着,威风凛凛,如天际下凡的神豹。
    乔安娜没空欣赏那么多,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货是不是来截胡她的猎物的?
    花豹营独居生活,本身数量也不多,同类争食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虽然猎物是她先发现下手的,但她半天没解决的鬣狗被后来者一击毙命,对方真想跟她抢,她也抢不过。
    她不甘放弃,拖着气息逐渐微弱的猎物退开一段距离,公豹停在原地没动,看上去没想跟她争夺猎物的归属权。
    乔安娜又警戒了一阵,一直盯到公豹识趣地转身悻悻离去,才衔起断了气的鬣狗,回到两个幼崽藏身的草丛。
    辛巴和艾玛没看到具体过程,见她带着猎物凯旋,还以为是她咬断了鬣狗的脖子,一时间望着她的眼里满是钦佩和敬畏。
    乔安娜看着四只亮闪闪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没好意思否认。
    她趴下给两个孩子喂奶,自己则艰难地撕开鬣狗后腿的毛皮,扯下一块肉。
    ……呕。
    她险些直接吐出来,入口带着无法言喻的酸腐腥臭也就罢了,还又干又柴,恶心得跟秃鹫肉有得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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